沉悶槍聲響起,肉塊之上瞬間出現了一個足有半個巴掌大的窟窿,怪物渾身一顫,則是再次發出了嘶吼,尼克斯的話沒有錯,那可都是他的經驗之談,所以對方想做什麼?憑他一人,是絕對沒辦法解決掉這怪物的。
“趕緊——”
感覺到包裹着自己身體的那些怪物的血肉也再度變得活躍,加快了吞食的速度,尼克斯忙咬牙催促,青年臉上沒有特别明顯的表情,但被陰影籠罩,多少顯得冰冷,見那怪物果然從夢境之中醒來了,他倒是沒有猶豫,迅即丢下了槍,但緊接着便是一手抓着尼克斯的外衣後領,一手從自己口袋迅速掏出什麼,一把塞進了那個溢血的窟窿當中。
那東西不大,很快就消失在了蠕動的血肉之中,怪物動作停了停,很快又發出了更為刺耳的吼叫,但與方才的情況不同,肉塊不再吸納吞咽,反而開始向外推吐,大抵是想将他剛剛塞進去的東西排出,尼克斯也被它粗暴扔了出來,青年見狀急退兩步,正正好好從背後撐住了他。
“……謝謝。”
尼克斯不大明白發生了什麼,但自己脫困确是事實,因此他馬上道了聲謝,青年嗯了一聲,即刻拉着他向兩人進來的房門快步走去,喬也被丢在了那附近,動彈不得,但還有微弱的呼吸。
怪物此時的狀态令人捉摸不透,看上去既慌張又恐懼,手臂在身體近處胡亂揮動,但整個怪異的形體沒有太多變化,依舊像一棵古怪的大樹,隻是飽受肆虐的狂風困擾。
不願青年在這樣的環境中折返救人,尼克斯最終努力站了起來,與他一左一右拉起喬,一同撤離了大廳。
跨出房門之前,他出于職業習慣,又扭頭仔細看了那怪物一眼,結果驚訝發現,它枝幹一般的觸手好像變多變細了一些,原本充滿血污的身體表面也發生了變化,似乎是……血漿凝固了?看上去不再那麼像一團翻開的肉塊。
他到底對它做了什麼?
尼克斯在意極了,但回到大廳外的通道,他還是先從衣服暗袋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取出了兩顆藥丸,一顆自己吞下,一顆喂給了同伴。
污染能從道具傳導到變異的人類,還能繼續影響它抓住的其他人,那種藥正是用于削減那種不良影響的,尼克斯将其就着口水努力咽下以後,靠着牆閉上眼,重重吐出一口氣,而後轉向青年,舉起抓着藥瓶的一手問:“來一顆?”
青年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扶着通向大廳的房門,似在認真觀察屋内情況,聽到尼克斯的詢問,他轉過頭看了一眼,接着就随和笑笑,搖頭說道:“我受到的影響不大。”
從他狀态來看,似乎确實如此,但尼克斯不認為那隻是他沒有被那怪物抓住的緣故。
“得到了庇護?”于是他直白詢問,“可以好奇問一句您的信仰嗎?”
應拉斐拉女士的請求而來,但對于槍械使用并不熟練,那麼大概率,不是黑夜的信者。
青年也不避諱,點點頭答:“我聽從命運的指引。”
命運?尼克斯愣了愣,談論信仰,他可沒怎麼聽過這個詞彙,他知道哪些神靈持有相關權柄,但假若信仰祂們,直說便可,畢竟命運本身也是一位古老神靈,回答聽從命運的指引,和回答聽從星星的指引,指的可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信的不是星星也不是擁有權柄的其他哪位?但信仰那條“河流”本身……可能嗎?
信一位不會回應的古神,多少讓人感覺邪門,但他明顯得到了女神信任,因此尼克斯皺着眉猶豫了一會兒,隻道:“那還是……還是挺少見的。”
“……”青年沒有說話,深深望了他一眼,便又将視線轉回了室内。
心想莫非對方真因此受過懷疑,尼克斯忙舉起兩手,盡力口氣輕快地解釋,“我沒有懷疑的意思!您願意出手相助已經是——”
“尼克斯!”
話還沒說完,長廊方向突然傳來了急切的呼聲,話音十分熟悉親切,一聽便知,是安迪回來了。
與此同時,通往大廳的門後忽地響起一串槍聲,聽上去沉悶而遙遠,若不專心去關注去記憶,就算聽到,也會以為是自己一時恍惚出了幻覺。
那正是他們布置結界時希望得到的效果,也就是說,援手終于抵達了。
尼克斯頓時松了口氣,揚起嘴角回過頭,打算告訴青年一切都結束了,結果視線剛剛穩定,就看到有東西從拉開的門縫飛速竄了出來,像是一隻蜘蛛但速度快得驚人,青年的視線追着它從面前轉到身側,但接着便收了回來,仿佛無事發生。
“怎麼了?”
注意到尼克斯看着自己,他一邊拉開外套,整理了一下衣服内側的口袋,一邊從容詢問。
“呃。”尼克斯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反問,“剛才那是什麼?”
青年眨了眨眼:“什麼?”
“有東西從大廳跑出來了。”他皺着眉問,“你應該也看到了。”
“沒什麼……”青年頓了頓,合上外套笑笑道,“算是我這邊的小幫手。”
和他剛才将什麼塞進怪物體内有關嗎?這時從裡面跑出來……因為那怪物已經被黑夜的人解決了?
尼克斯越看越覺得對方神秘莫測,想多問幾句,卻不知該從何問起,又擔心貿然詢問觸碰了對方逆鱗,青年表面看上去是與常人無異,甚至稱得上随和友好,但能應聖者請求而來,又怎麼會是普通人呢?
尼克斯還在糾結,安迪已經跑到了與走廊相接的門前,看到沒有明顯反應的傷員,他也是立即奔去蹲下,直到确認對方還有氣息才長舒一口氣,擡起頭,看到尼克斯,他放心地笑了笑,接着将視線轉向大廳,看到廳室入口旁的青年,他愣了一下,反而驚道:“你怎麼還在這兒?還跑到這裡來了?我不是讓你離開嗎!”
“說的沒錯。”青年看了一眼尼克斯,笑笑說,“我該離開了。“
離、離開……?尼克斯愣了愣,但嘴上下意識便接話:“呃、嗯,辛苦了……”
青年舉止優雅地點了點頭,松開扶着房門的手,朝通向走廊的出入口走去。
“等、等等!”尼克斯這才好似回過了神,急忙翻身想要站起,他不是第一次接受計劃外的援助,但是是第一次遇到月神座下之外的神靈信者,而且對方還十分神秘,所以……這事就這樣過去了?教會,或是自己,不需要做什麼特别的表示?
無需介懷。
他什麼也沒說,青年卻好像讀懂了他的心聲,随即停下,擡手在唇前比了比。
女神知曉我的名。
是他,又仿佛是自己腦海中的聲音在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