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詹姆一邊說話一邊望向别處,特裡斯迅速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口袋,種子還在裡面,而那枚糖果,已被它兩手懷抱着吞下了大半。
為什麼這家夥會對糖果有興趣……特裡斯一點兒不理解,不過冷靜想想,它難受時可是連泥巴草根都能吞下,糖對于這種狀态下的它,指不定還是口感不錯的食物。
“給你吃了就别鬧了!”
他壓低聲訓斥了一句,用力壓了壓胸前的口袋,種子沒什麼抗拒的反應,他便當它認真聽了。
“……怎麼樣?文斯汀,先去這家看看?”
詹姆忽再度扭頭看了過來,特裡斯慌忙擡頭,對方剛說了什麼他并未聽清,但從前方不遠出現了一個圍了好幾人的熱鬧小攤判斷,他大概是想嘗試嘗試民間美食了。
“去吧。”特裡斯随即笑着回應,“從熱鬧程度判斷,味道應該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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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遠沒過太久,又一輛款式尋常的馬車駛入了市場附近的車站,不同于吵鬧擁擠的長型馬車,這種雙輪的小型馬車最多隻能容納兩人,但想從城市内指定的一處前往另一處,這一類型的交通工具反而更輕松便捷,而且,隐蔽。
下車之前,男子就戴好了眼鏡,并将灰色的頭發細細梳理,收在了深藍的平頂圓帽之下,今天的他并不打算吸引那些熟悉的目光,因此就連走路的姿态,都做了一番細心的調整。
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
對于這一問題,事實上,就連喬治自己都無法解答,明明光明正大走入市場,接受由警察及商會聯合經營的市場安全部的歡迎并不會惹來什麼麻煩,讓他們處理自己「想找到可能光顧此處的某人」的願望也更直接省事,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選擇那樣的,他先前慣用的做法。
非要給出一個理由,或許就是,那個人的出現也與「一貫的情形」不同。
不是相見于市場,警局,精心準備的交易會,不是惶恐不安的持有,也沒有流利的推銷說辭,那人的存在其實完全稱得上矛盾而怪異,若放在過去,他一定會嚴肅調查一番,但是現在,他反而期待着這樣意料之外的「變數」。
歸根結底,是他在他熟知且能夠控制的範圍内,已經找不到最期望得到的東西了,商人的渠道總有人捷足先登,而平民的渠道,容易惹來教會的關注及介入。
他是那樣渴望得到一件未被開發未經人手,足夠純潔,足夠純粹的道具,因此,在這個時刻,他選擇了相信那個奇異的陌生人。
當然,那并不是病急亂投醫的失心瘋,他還是有充分理由的,侍奉神靈多年構建的敏銳嗅覺告訴他,那人能巧妙地出現在各處,是存在「運氣」加持的,而能掌控好運的「商人」,用大衛的話說,可是商業屆内近乎神使的存在。
商會能提供的最頂級的服務,也是那般「命運的保護」,但也許是他們趨利的天性或不夠理解或太理解自己的需求,事情推進的依舊不大順利。
他倒不打算對他們背後的那位發表什麼看法,畢竟誰都知道命運的權柄并非由哪一位獨享,而當今存在的權柄的分享者們,各自掌握的領域及程度各不相同,像星星的能力就更偏向于判斷與窺探而非分配運勢進行現實幹預。
正如星星和商會所信不同,那個人背後的存在,和商會背後的存在應該也非同一位,不然那天自己從那人手中買到了一件道具,大衛怎麼也該自誇幾句,可他什麼也沒說,那就意味着,自己遇見那人,并不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讓我看看,你究竟有什麼本事?
喬治一邊暗想,一邊向市場中心走去。
在藝術學院舉辦的鑒賞會開幕前,商會還會提供一份精挑細選的商品名單,按他們的話說,那些就是他最完美的選擇了。
由于沒有其他信息,時間上也拖到了令人焦慮的範圍,他自然會抱有一絲懷疑,所以在那之前空出的一段時間,他計劃将美林泉所有存在道具交易的市場再走一遍,一是為了看看是否有遺漏的或新到的商品,二則是想再探一探那人的情況。
如果你的确想賣東西給我,那就作為「商人」,到「市場」裡來吧。
這正是喬治警長釋放出的信息。
就算當前的心情已急切到能随手買下一件看上去還行的道具,他仍保有一定程度的警惕,未因追逐所求而盲目地跑出自己的安全範圍。
用更直白的語言翻譯他所釋放出的信息,即是:
我對你的商品很感興趣,但麻煩你主動過來,站在光下,證明自己是安全可信的。
該說,不愧是曾經的主教麼?
西塞爾暗想,對方行動緩慢,恐怕也是因為這位客戶簡直就是一尊搬不動的石像,畢竟如果不管不顧,什麼人什麼樣的交易場所都可以,那找到所謂純潔的道具,會容易許多。
不過當然了,假如他是那樣一個不管不顧的人,别說成為警長成為主教,怕是都活不到現在。
總之,先一步一步……
他将視線轉回了裝有避暑遮雨頂棚的材料市場,以及附近連成片的樓房,道具商店,市場管理,簡易旅館,咖啡廳及酒吧,各式各樣的生意存在于那裡,各式各樣的人進進出出,仿佛一鍋咕噜噜燒開了的雜燴湯。
毋庸置疑,那才是今日的主菜,那裡才是舞台的中心,而材料市場本身及這個開放的小廣場,不過是開胃小菜,及熱鬧的觀衆席罷了。
既然身在觀衆席,就安安靜靜做個觀衆怎樣?
西塞爾沉靜的視線滑過面前正與同伴開心點評手中美食的青年,默不作聲地流向了廣場區域,滑稽的小醜仍在賣力的表演,抱着木盒兜售棒棒糖的小販仍在四處走動,而在更遠一些的某個陰涼的休息處,還有幾個年歲不一的孩子或蹲或坐,圍着一個拉手風琴的流浪藝人。
大抵因為接受了自己當前的聽衆隻是孩童,戴着誇張禮帽的流浪藝人垂着腦袋,身體稍稍前傾,擺出了更方便他們傾聽的姿态,孩子們也十分熱情地回應了他,各個聽得神情專注,對周邊的一切充耳不聞。
這一幕出現在集市當中也是再尋常不過,假如不是因為剛才那跌跌撞撞的孩子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西塞爾恐怕也不會注意,不過過來是過來,往後他卻沒有折返,而是奔向了也在外場做生意的父母,使一切看上去不過是偶然發生的趣聞。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