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架勢?
林恩暗暗感慨了一句,将兩手背在身後,靠上緊閉的車門同時反問:“兩位什麼事?”
正襟危坐,身邊放着一把手杖的黑衣人明顯是黑夜的神職者,環境的因素,使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他對面的男子雖也受益于此,但前傾而坐,兩手交握,大大方方露出了披着的軍服,顯然是想要表明自己與之不同的身份。
所以是黑夜和……不會吧?這麼巧?
想到對方莫不是憲兵隊的人,林恩不由得驚訝地挑起了眉毛。
“聽說您有一位朋友遇到了棘手的麻煩。”
黑夜的神職者繼續平靜請求道,“可以帶我們過去嗎?”
哈?
林恩愣了愣,他怎麼知道?剛才自己和執事的談話他都聽到了?
“為什麼……”他下意識回應了一句,而後皺了皺眉改口說,“這是我們内部的事務,不用勞煩兩位出手。”
雖說幾大教會結為了同盟,但信徒遇到麻煩,當然還是各自解決,這時“出手協助”反而是大忌。
“沒問題。”
做好了對方多解釋幾句甚至強硬要求的準備,沒曾想對方很是爽快地答應了,林恩見狀剛想具體要求幾句,結果對方馬上又說:“讓我們送你過去吧,就算有「信鴿」,一來一回,也會耗費不少時間。”
他話音剛落,林恩便趕緊開口,可聲音還未溜出舌尖,黑夜的神職者立即強調:“對于怪異事件,時間就是生命,我想您也清楚。”
看樣子非去不可了?
林恩皺着眉想,他這麼說是沒錯,但自己老老實實帶他們過去,确定不會造成更大危機?
不過那小子,肯定可以自己支撐一會兒吧。
他暗想着,擡起手勾了勾鼻尖,繼續靠着車門,不為所動,慢條斯理說道:“帶你們過去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身披軍服的男人粗聲粗氣詢問。
他的聲音聽着有些莫名耳熟,林恩見狀迅即接話:“我要看到你們的臉,知道你們是誰。”
這是個十分冒險的提議,事實上,他一點兒沒有考慮對方會如何應對。
“……”
黑夜的神職者與那軍人對視了一眼。
“沒問題。”
而後居然一句話沒交流就爽快答應了,且立即迎着林恩驚訝的目光,伸出手,做了一個掀起薄紗門簾的動作。
-
夢中的鬥争仍在進行。
雖說發生了那樣的怪事,特裡斯發現自己并未完全喪失對夢境的控制,他依舊能自如操縱地形,阻擋源源不斷的老鼠們的糾纏,隻是沒辦法将坡頂的教堂拉至面前,更别提直接除掉對方了。
這個情況意味着……
特裡斯快速想道,遠處教堂的狀态暫不能判斷,但很顯然,吹笛人的身邊有另一股力量在提供保護,提供資源,所以不是單純地進入了誰的夢,而是自己的夢遭到了入侵,或與其他見過那座教堂的人的夢發生了碰撞融合?
從這一層面考慮,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滿足「見過那座教堂,而且是夢中那座教堂」,「熟悉田園風景,能與自己的夢境完美結合」,且「擁有造夢,控夢能力」三個條件的家夥——
“果然那個混蛋也行動了!”
一邊躲避老鼠的攻擊,特裡斯一邊痛罵道,“就是他吧!克洛德·汀敦!”
-
“……!”
聽到有人在耳邊大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克洛德猛地睜開了眼,然而環顧四周,簾布低垂的畫室房門緊閉,安靜如常,并沒有誰人走入的痕迹。
落日的餘晖從唯一沒被遮擋的窗戶射入,落在面前架起的油畫上,早些時候還隻是潦草淺淡的草稿畫面,此時已被清晰厚重的彩色圖像取代大半,畫面的内容并不難懂,一個嘴邊架着笛子的小醜腳步輕松地穿過一片廣袤的原野,身後,還跟着一群載歌載舞的老鼠。
……自己從不會畫那樣的畫。
僅僅看了一眼,克洛德就撅撅嘴輕蔑地想,就算它完成得一如既往的完美,自己也不會留下它。
着裝花哨,色彩斑斓的小醜和他的老鼠們,像嘈雜的音符,像不慎碰翻的一大碟顔料,突兀出現在色調均衡,筆觸精緻的安甯的鄉村風景之中,克洛德向後靠上座椅靠背,直着腰杆将那畫面又反複看了好幾遍,可始終無法松開緊皺的眉頭。
必須要和他說一下。
他一邊煩躁地想,一邊傾身靠近油畫,伸出手取下了一旁畫架上放置的畫筆。
畫筆的尖端,還裹着一層新鮮得好似随時會淌下的顔料,乍一眼看去是黑色,但被光線照耀,又顯出了一點瑰麗的熒光。
克洛德拿起筆後,徑直将它擡到了正閉眼吹笛,看上去很是享受的小醜的臉側,他本該接着重重畫下一筆,然而事實是,他盯着畫布,突然停住不動了。
“有什麼……”
而後,他喃喃着轉過頭,再度看向了唯一敞開的玻璃窗。
過于敏銳的洞察力,曾害他年紀輕輕就住進了精神方面的療養機構,可即便來到了甯靜的市郊,他頭疼的問題依舊沒有絲毫緩解。
移動的陽光仿佛揮動的利劍,落下的雨滴仿佛砸下的巨石,偶然路過的一陣微風好似一聲刺耳的咆哮,連光線輕微的移動都顯得鬼鬼祟祟,讓他心神不甯,或許因為他因此産生的暴躁脾氣,或許因為那機構的管理本就松散,他根本沒得到多少照顧,更别提解決神經過于敏感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