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都沁夫确定藍靜是在耍他,一匹谟羯馬的飼料,就算長期供應又能有多少,他可是養着上千匹良駒的大馬商,原以為特意通過陳州府引見,又是從汴梁來的貴人,要做的定是大買賣,結果,竟是這種他派小管事來談都嫌掉價的小買賣。
“不過是些草料,藍姑娘想要,我送你一些又何妨。我好歹是管着上千匹良馬的馬場主,以後這等小事派個管事來告知一聲就行。”
陳州府見阿都沁夫黑了臉,局勢不明前他又不敢輕言得罪藍靜,隻好兩邊賠着笑臉。
“生意之事無謂大小,今日就當是見個面,認識認識,下官還存着些好茶,二位賞臉品鑒品鑒。”又看向農娘,“品茶乃風雅之事,怎能少了美人相伴,農娘一曲琵琶可謂繞梁三日,正好,來給藍姑娘露一手。”
農娘起身應喏。
一聲美人提醒了阿都沁夫,若說美,農娘這粗茶淡飯哪能比得過藍靜的珍馐佳肴,農娘撫琴,衆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唯獨阿都沁夫一直瞧瞧打量藍靜,目光輕佻神色猥瑣。
“藍姑娘肯為了一匹馬特意找上我采購飼料,想必是個愛馬之人。”
“還行。”農娘十指青蔥看似輕易拆折,卻強勁有力,在琴弦上跳動揮舞,以一己之力奏出千軍萬馬之勢。
“方才鄙人說的話還算數,鄙人願送上一匹良駒給姑娘,姑娘可以來我馬場任意挑選。”
“可。”一曲終了,農娘五指撫平琴弦,餘音繞梁,藍靜從滾滾沙場金戈鐵馬回到朱門庭院半杯茶涼。
品茶賞樂終了,幾人拜别,藍靜上前想拉着農娘的手說幾句話,誰知剛抓上對方手腕,她手一痙攣下意識推開藍靜,農娘大驚失禮,忙福身告罪,藍靜擺擺手,說了句,“農娘可謂是琵琶名手,這雙手可得好好養護,我那有上好的木槿花胰子,回頭讓人給你送些來。”
“謝姑娘憐愛。”
七月門門外常年躺的乞丐被一腳踹醒,小童恨鐵不成鋼,“天天躺這,也不會換個地躺,快走,别擋道。”
老乞丐撓撓毛躁的腦殼,睜眼看,七月門門前不知幾時站了好些人,有鐵匠,木匠,工匠,手裡都拿着家夥什,一個管事模樣的少年領着幾人。
“在下藍府管家小潤,我家姑娘命我請些匠人來,給七月門修繕修繕。”
“啊,藍管家,快請進。”
“小兄弟誤會的,鄙姓小,慚愧,至今未得主家賜姓。”
“……小潤爺請進。”
七月門的弟子都興奮地圍了上來。工匠們也不含糊,進門就拿着家夥什,測量的測量,記錄的記錄,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做初步改造。别說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弟子,就是年長些的老師傅門也沒見過這種架勢,這些工匠都是當地名匠,平日都是些地主鄉紳才請的起,手藝好的都有傲氣,哪裡像現在這樣好聲好氣應着頑童們一句接一句的問話。
不禁讓人感慨,有錢能使鬼推磨。
韓緒難得回門一次,是為了赴約,未曾想小潤帶着一幫人上門,把院子圍個水洩不通。
本想避人耳目,小潤卻眼尖地看見從角落經過的韓緒。
“姑爺今日回門了?怪道府裡送早飯的小厮說不見您人。”
“閑來無事,回來看看。”
“姑爺這會子去哪裡?”
“日頭正好,出去走走。”
“可需安排随從,小潤這就回府裡安排。”
“不必了。”語氣生硬而急促,韓緒默了默又道,“不過随便走走,不必驚動他人。”
離去的背影顯得匆忙,小潤若有所思,不大會就被他人打斷沉思。
約見韓緒的不是别人,正是許久未見負責與他接頭的谟羯細作。
兩人約在無人經過的小巷子。谟羯細作雖着中原服飾,卻一臉谟羯人的特征,加上那口讓人無法忽視的口音,任誰一看,都是谟羯人,因此不敢輕易在人前與韓緒會面。
“聽說你擂台打赢了,成了藍府上門女婿。”語氣輕蔑不屑,自恃上峰,一向瞧不起這個裝模作樣中原雜種,見其成了不入流的贅婿,越發看輕他。
“你隻讓我接近她,監視她,不計手段。”
“你已經做到了。”
“然後呢?”韓緒冷冷地看着谟羯人。
“足夠了,一旦她有什麼異動,你隻需即刻彙報給我。”
“異動?她身份再尊貴,不過一介女流,能有何異動。你實話與我說,她當真是藍府貴女?”
那谟羯人嗤笑,“貴女?不過一個女奴罷了。”
韓緒眉頭緊鎖,“女奴?你是何意?她是谟羯派來潛伏在藍府的?”
“其中深意你不必細究,你隻需監視即可,不過幾年的事,放心,你這個贅婿做不長遠。”谟羯人左顧言它,轉了話頭,“這些時日,藍府可有異事?”
“哼,能有何事,等着喝喜酒罷。”
“藍姑爺說笑,藍府大門,我可進不去。”
“你可記着,此事一了,你們切勿再找我,我早已不是谟羯人了。”說罷,韓緒轉頭就走。
留下身後谟羯細作輕飄飄的一句,“就算模樣與中原人無異,身上還是流淌着一半谟羯人的血。”
韓緒一直疑惑,一個中原貴女如何同谟羯扯上關系,勞費周章通過他這個棄子去監視其,如今看來,藍靜竟是谟羯女奴,怪道她粗鄙的舉止與養在深閨的貴女格格不入,連筷子都不會使,身着谟羯服飾卻自在适然,藍府上下暗地裡都不順服她,隻是不知她如何占據了藍氏女的身份。
是了,藍氏女是從汴梁來的,身邊隻有一個小潤跟着,若小潤與之同流合污,在汴梁來的路上,想換下手無寸鐵身嬌體弱的閨中小女輕而易舉。
隻是她潛伏的目的是什麼,谟羯讓他監視她的目的又是什麼,也許不過是谟羯人的制衡之術,他們一個谟羯棄子,一個谟羯女奴,谟羯人是怕他們生有貳心,以此讓他們互相牽制。那藍靜是否知道他是半個谟羯人,是否因此有意讓他打擂成功成了她的贅婿。
無論如何,谟羯人讓一個女奴頂替了藍氏女的身份,必有所圖,尤其現在國君病重,把持朝政的是現今越國公,讓谟羯女奴頂替其女的身份,所謀不小。
韓緒雙拳緊握,仿佛摸到真相的迹象,若是如此,一半流着谟羯人血一半流着中原人血的他該做何抉擇,又該何去何從。
藍府内,小潤安排好七月門的事宜,回到藍靜的房中彙報。主仆二人一坐一站,相顧無言,應該說,藍靜聽完小潤的話後,久久無話。
“你說他與谟羯人私會,他是谟羯派來的細作?”
“是,姑娘,姑爺,啊不,韓緒此人,不得不防。”
“我看未必?”
小潤疑惑。
“你說他是谟羯細作,我看未必,且看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