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侯因告老多年,不知此事,幾個舅舅便解釋,聽後南安侯拍股叫好,“不愧是将門虎女,果然是我看中的外孫媳婦!”
一家人說了許久的話,又吃了一頓飯,七舅媽做的菜果然最合他心意,之後依依不舍的分别,臨行時,就屬抱腿的兩小外甥哭的最大聲,安振玄便給他們紮了阿爺小時候哄他時給他紮的小草蜢。
皇後走後沒多久,竟有宮女來請,說是皇帝要見藍靜。
路上何詠芳對藍靜囑咐,“皇上已昏迷多日,想必是方醒,一會兒見了皇上小心說話,問你什麼答什麼,多的不要說。”
“好。”
紫宸殿外,侍衛把手,門外侍列數位宮女太監,見了引路的宮女,才放二人進殿,卻見殿中,燃着香,點着燭,院使左右判院等皆在一旁商議着什麼,皇後在床邊,恰好她父親藍正麒也在一旁候着,應是下朝得了消息也趕來了。
龍榻上那個一身黃袍的男子,面色青黑,眼底發青,唇色枯白,艱難得睜開眼看着前方,眼裡無光,隻餘微微起伏的胸膛還能證明人還活着。
藍靜停住了腳步不敢上前,皇後見到便朝她招手,“皇上,靜兒來了,你不是聽見我說起靜兒,想見見她嗎。”皇後又招了招手,藍靜方才動身,方挪兩步,皇帝緩緩轉向她,眼裡無光,唇舌難啟,好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說要見她,又好似想不起她是誰。
藍靜不動了,反而後退半步,生生停住,皇後隻以為她是年輕,吓住了,便沒在意,讓院使來,院使把過脈後,微微搖頭。
皇後歎氣,“何夫人,你與靜兒先回去吧。讓太子來。”
藍靜愣愣看着皇帝那雙眼,幽深的洞中仿佛旋渦将她吸附進去。
“靜兒?你在想什麼?”安振玄在她眼前揮揮手,從回來,她就一直傻愣愣的,何詠芳說她是吓着了。
“好奇怪。”
“什麼奇怪?”
我在殺死他。
這是藍靜看到皇帝後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未免夜長夢多,第二日何詠芳便安排人送藍靜等人上船,何詠芳和藍正麒甚至無法抽身來送行,船隻是何家的商船,本不該是開船的日子,為了送他們,硬是開空船而出,最多隻能送到下一個渡口,屆時,再行換船。
藍靜想着正好下一個渡口極有可能是他們和廬雲會面的地方,便沒多猶豫,誰曾想,臨近下一個渡口時,船老大便收到汴梁皇帝駕崩的消息,随附是給藍靜的一封信。
信上所言,皇帝駕崩,太子繼位,四公輔政,太後垂簾聽政。信末竟還說要多謝安振玄留的詩集。
“我娘讓你多練練字。”藍靜把信給他看,原是安振玄在昨日手錄下他阿娘平日給他念的詩,這是《殊華詩集》裡沒有的。
安振玄面紅耳赤,“我見你娘喜歡得緊,昨日無事,我便把阿娘平日念的詩詞寫下來,就是時間緊寫得急。”
大夥基本都是旱鴨子,從未坐過商船這樣大的船,最多坐過小舟,是以一上船就在甲闆上依欄看河,船身浮動,沒有經驗的人會一時站不穩,沒大會兒就有暈船的,船夫趕着人回船艙去,藍靜也暈船,腦袋昏昏沉沉的,扭頭一看,安振玄卻很精神。
“你怎麼不暈船?”
“我習慣了,小時候随我爹娘跑過一段時間的船,我們還出海呢,海上比這還颠簸,我吐了半個月,後來就好了。”安振玄這是回憶起昔日時光,很是興奮,卻見藍靜臉色慘白,忙扶住她。“你别在這待着了,我扶你回船艙。”
回到船艙,秋蘿拿着半掌大的小盒子,“我找船老大借了點治暈船的涼油,我自個抹了好受多了,姑娘,你也用些吧。”
及至旻江渡口,卻遲遲不能靠岸,一問才知,連年少雨,水位下降,旻江渡口已不讓大船進入,許多大船被堵在河道口處,船老大隻好下錨,一停便是數日。
明明岸在眼前卻不能下,秋蘿催促幾次都無果,藍靜更是煩躁。
有小船靠近,船上就一個壯漢,初春的日子裡隻穿一件馬甲,光着膀子,神情兇悍,粗着嗓子在喊,船老大忙去交涉,言明隻靠岸,不渡河,下了人掉頭就走,這才給靠上岸。
那小船是渡口負責人派來的,跟停滞的船交涉,有交涉好的給靠岸,甚至是大船渡河,也有無果的,依舊停滞,一時怨聲載道,卻無人敢出頭。
隻因這渡口是當地大派,青龍幫管轄,青龍幫盤踞旻江渡口多年,沿旻江渡口往下五大渡口都是青龍幫管轄,連官府都管不到他頭上。
岸邊還有許多青龍幫衆徒,有手持大刀棍棒的,挨個盤問上岸之人。
秋蘿走在前頭,那青龍幫徒見了漂亮姑娘手腳不幹淨,佯裝詢問,手往秋蘿身上伸,藍靜一把按住那人手腕,那人轉頭正想發怒,見到藍靜心神蕩漾,“喲,哪來的标志可人兒。”
藍靜展顔一笑,正要發作,經驗豐富的船老大忙上前,三言兩語并賄賂讓人放行,藍靜懶得搭理此等小人,便往岸上走,那幾個幫徒受了賄賂,眼睛還不老實往藍靜身上瞟,她察覺到,氣不過正想回頭教訓教訓對方,被安振玄一把摟住,“小祖宗,強龍抵不過地頭蛇,過幾天我們就走了,别生事。”
由于渡口限流,安排對接的船隻沒能及時來,且廬雲興許就在此渡口與他們彙合,便隻好在鎮子歇腳。
接壤旻江渡口的小鎮名叫湛水鎮,是一個人數不多的小鎮子,隻因壤接渡口,讓此小鎮魚龍混雜,街上随處可見江湖遊俠或幫派門徒,像藍靜等人靠岸的百姓商人也不少,隻是多數較為低調,獨有藍靜這樣帶着十數個護衛個個模樣優異的人走在街道上極為顯眼。
衆人先找客棧住店,隻是藍靜一行人人數衆多,無法找到同一家店能容納他們所有人,隻好将人分開,藍靜等五人與三個護衛進了趙記酒家,其餘人分兩批住在角巷兩個酒家。
藍靜等人坐下時,衛通已不知去了哪裡,藍靜也不在意,當初他跟來時,已說好了,是為了出來見見世面,結伴而行,不知幾時就會與他們分開,以衛通的能力,在哪裡都能找到營生。吃過飯,藍靜讓小潤去渡口留消息,看能不能在此處與廬雲彙合。
酒家的房間很小,一股黴味,秋蘿與藍靜同住一屋,也不知是否在越國公府那一日,受了硯清的點撥,秋蘿行事妥善許多,她先是讓人拿了木炭熏了屋,又點了熏香,換了自家床褥才讓小姐上床。
藍靜見她行動麻利自有一套,不好打擊她的積極性,在床上看她歸攏箱子,打眼一瞧,床褥衣物物件應有盡有,可算知道從藍府出來時那多出來的三個箱子是什麼了。秋蘿還打了熱水想給藍靜洗腳,被她一把按坐一旁,邊脫鞋襪邊道,“出門在外不用拘泥,你同我一起洗罷。”
“這怎麼行。”秋蘿想起身,藍靜一把撲到她咯吱她,趁機脫了她鞋襪一把按進水盆裡,秋蘿先是癢得亂竄,後是被燙得哎喲一聲,連忙求饒答應一起洗腳藍靜才放過她。
撐起身子,嬌喘連連,發髻都淩亂了,一邊摸着頭,一邊小心把腳往水裡放。
“該,這麼燙的水還給我。”藍靜刮了刮她的臉,羞得她捂住半邊臉頰,姑娘真壞,業務不熟練,多做幾次便好了,還特意捉弄她。
“我下次記得兌點冷水。我會多加學習,定會伺候好姑娘的。”
“你可别學硯清姑姑,她跟着我娘,慣會闆着臉訓人那套。”
“硯清姑姑可厲害啊,她教了我許多東西……”藍靜沒想到,短短一日硯清就折服了秋蘿這小丫頭,要知道秋蘿在雍州藍家,因跟老管家沾親帶故的,為人又機靈,沒少讨巧,别看平日裡服服帖帖的,心裡怕的人沒幾個,不想才到本家一日,先是被硯清唬住,後又被其折服,可見一山還有一山高。
二人同在一個盆裡洗着腳說着話,出門在外,又隻有她們兩個女孩,行路幾月以來,已較以往更為親密,說說鬧鬧,便至深夜才睡。
一連數日接應的船隻都沒有消息,也不見廬雲身影,也不知道怎麼的,湛水鎮這幾日來了許多生人,也有逃難投奔至此的人,衛通跑出去幾天帶了些消息回來。
“豫州大旱,悍匪橫行,據說杭州那邊叛軍快打過來了,豫州不少百姓都逃難去了,有消息靈通在湛水鎮有人依靠的都投奔過來了,所以鎮上的客棧都滿了,生人也不少,渡口歸青龍幫管,鎮内治安卻不歸他們,府衙那邊因青龍幫衆徒多也少管這裡,是以,這裡頭空子不少,藍姑娘和秋蘿姑娘這幾日就别往外頭去了,等接應船隻來了再露面吧。”
“世道要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