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仲鲲一放出高價收糧的事,各方糧商果真蠢蠢欲動,尤其他言名隻收百石以上的整糧,不收散糧,各地糧商都生怕猶豫就錯失良機,紛紛都往豫州運糧,最為有趣的是,一直喊着家無存糧要吃陳糧的那幾個富商鄉紳,不知從哪運來許多糧,與段仲鲲換糧票,以至于他事先做好的糧票都不夠用,那幾人還怕吃虧,險些為此吵起來。
“諸位,莫傷了和氣,左右你們的别院山莊也要動過,等過幾日我在命人多做些糧票,多多都有,很快朝廷發下的赈銀也要到了。”
“這,段老爺,我家有親戚也是做糧商的,你看你要收糧,可否先考慮考慮我家。”
“诶,就隻你家有賣糧的親戚,我們誰家沒有。”
段仲鲲撫須,“我在這豫州要為官五載,還要多多仰仗諸位,諸位肯為民請命,我做父母官的又怎能推脫,等有了好消息,定第一時間通知諸位。”
又是一派和氣,相談甚歡。
第二日,衙門便搭棚施粥。城外流民因大興土木,都湧去做工換糧了。
一月後,各地糧商攜糧而至,衙門的糧也快見底了。
糧商到來,段仲鲲派人迎接,因朝廷赈銀未到,他先讓糧商入了城帶糧到郭外騰空的屋子放糧,待錢一到,錢糧互易,皆大歡喜。
彼時糧價居高不下,來此地的外地糧商又因段仲鲲之計囤糧不賣,就連城裡稍寬裕些的百姓都買不起糧了,百姓裡私底下都痛罵這官商勾結的狗官。
沒過多久,朝廷赈災隊伍下來了,就當所有糧商都翹首以盼那白花花的銀子早日換到自己手上時,卻被告知,朝廷赈災派下的不是銀子而是糧食。
當初那幾個富商都傻眼了,紛紛求上門。
“段老爺,你當初不是說朝廷派的是赈災銀子嗎?怎麼變成糧食了?”
段仲鲲氣定神閑,“诶,這不是好事嗎,我原本就是想換糧食救助百姓,現在好了,一步到位,我也不用曲折行事,哦,這糧食既然充足,那糧票還是一換一,我還是看重幾位老爺,别的人的糧我不收,你們的糧我還是收的。”
這一換二的便宜沒了,高價收糧的路數也沒了,可他們不換這糧票不行,當初動土官府明令他們隻能用糧票酬工,他們就是私底下想換别的,那些等着口糧的難民也不會罷休,這土木一動就停不下來,這‘虧本’的生意不做不行,民不與官鬥,這段仲鲲明擺着就是耍他們。
那幾人有心想鬧事,卻被反威脅,“諸位可莫要辜負你我之間的情誼,段某隻想在任期平安度過這五年,做些政績好回我汴梁,若誰不給段某面子,大不了撕破臉去,我段某還沒怕過誰。”
“自然自然,段老爺為國為民,我們這些一身銅臭的小商人自當出一份力。”
段仲鲲滿意點點頭,“段某手上的糧票不多了,諸位若還想換,我可以再讓人印些。”
一比一的買賣劃不來,幾人自然都擺手拒絕,“夠了,夠了,我們手上都沒餘糧了。”
也有機敏的,留了餘地,“我暫時手頭上沒餘糧,等過幾日,家裡收了糧我再來。”
“善。”
那些被騙來的糧商自然咽不下這口氣,他們中有人來自鄰縣,便撺掇其他人出城去,誰知這豫州進來時大開城門,出去卻要這樣那樣的手續,知府有心為難,明面上任他們來去自如,私底下卻三推四阻的,一時間他們出不去,沒過幾天,竟下了一場急雨,雨雖小,三官府安排的房子防潮不好,又是陳米,再放下去,這批糧就全砸手裡了,糧商們都急着脫手,這原本居高不下的米價竟一降再降。
這頭藍靜和段仲鲲商讨旻滄河域青龍幫祭祀人命的事。段仲鲲卻說好辦,“青龍幫既然信奉龍神,那就由官府出面替他們祭祀好了,古時已經徹底廢除人祭,以刍狗代之,正經祭祀該祭以三牲,就青龍幫那半吊子祭祀,龍神怎麼會庇佑他們。”
“青龍幫此等江湖人士,肯受官府約束?我怎麼聽說,漕運一道,官府從來插不上手。”
“那是以前,我既上任,就好好治治這不受管轄的毛病,隻要在我朝國土,便是我朝子民,還能任由他們自立為王不成?”
“退一萬步,他們真讓官府插手祭祀之事,又如何能讓這幫愚民信服,一日水位不漲,他們就會再一次祭祀,牲畜祭祀不成,他們還是會人祭。”
“讓他們信服很簡單,讓真龍現世便可。”藍靜一愣。
倒春寒的天,段仲鲲拿着一把折扇在搖,折扇一展,他笑容暧昧,“你兒子可是什麼和我說了。”
藍靜皮笑肉不笑,起身,咬牙切齒,“還請見諒,我先回去教兒子。”
從青龍幫救助回來的女子都由官府派人送回故土,坎村疫情也控制了,段仲鲲也有派人定時送糧進村,在知道坎村治疫的人與藍靜有關,大為高興,直呼藍靜是他的福星,藍靜一來,坎村防疫,青龍幫人祭,高價糧皆得解決,此高帽藍靜卻不敢戴,是以接連幾日都躲着他,沒辦法,段仲鲲一高興就拉着人喝酒,藍靜雖千杯不醉,卻不怎麼喜飲酒。
安振玄給藍靜留了馭水術的玉指和符咒,她私底下也偷偷嘗試過,但不知是否她沒有天賦,明明步驟一點不錯,甚至手決咒語比安振玄做的還标準,卻一絲反應都沒有,之前飛廉幡也是,安振玄對她沒有保留,在第一次對抗拉克申回來後就教過她用,那時他們以為是飛廉幡靈力耗盡才無用,但後來每一次新學了法術安振玄都會偷偷教她,卻沒一次生效,也因此在術法上安振玄沒少嘲諷她,她自然以槍法回饋之。
坎村解封的消息一傳出來,安振玄就急急忙忙讓衛通和村長兒子幫忙打水燒水,他要沐浴更衣出村會情人去!趁着燒火的間隙他想着先去山裡頭打些兔子之類的小玩意,等見了藍靜,她喜歡就留着玩不喜歡就殺了吃。他眼神好,才跟獵戶學了幾日張弓,又有廬雲給的法器作弊,可以說射什麼中什麼,正好跟藍靜顯擺顯擺。
他背着弓,往山頭去,正值食時,太陽剛剛出來,山林中可見活物活動,安振玄在山腰搜尋一會,沒見想要的東西,便背靠在一個大樹下,取出水囊仰頭喝水,一擡頭,竟覺頭上有衣袂閃過,側頭一看,竟是藍靜,她坐在樹杈上,一手托腮,一手撩着衣擺在他頭上晃,一口水未入喉便嗆到,“咳咳咳,你,你怎麼在這?”
藍靜笑他狼狽模樣,“你說我怎麼在這?”
安振玄當即反應過來,他扔下弓箭,爬上樹杈,“為了我啊。”
“别上來,沒地讓你坐。”安振玄就站在矮她一個位置的樹杈上,擡頭看着她,藍靜湊過去嗅了嗅,“臭臭的。”
安振玄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服,歪着身子離她遠些,“我還想着明兒再去找你呢。”
“今日解封,你明兒才來找我?”
“我這不是想着洗個澡再去找你嘛,這不,熏着你了。”
藍靜這才展顔,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安振玄又怕臭到她,又舍不得離開,“你來找我怎麼不進村子裡,要不是我來打獵,都不知道你來。”
“這好看。”她懶洋洋說着,似乎真困了,身子都放松了。
“诶,别在這睡啊,小心摔你下去。”
藍靜嫌他煩人,趕蒼蠅般揮揮手,動作一大搖搖欲墜,安振玄慌忙扶住她肩膀,“诶,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打獵不?”
“嗯,為什麼……”
“人家說,山裡多精怪,小兔子什麼的你估計不稀罕,我看能不能給你打些小狸小鹿,聽說還有黃仙,不過黃仙不能打,這玩意記仇。”
藍靜稍稍醒神,“什麼是黃仙?”
“就黃鼠狼啊,身子長長,尾巴長長,四肢短短,圓耳尖嘴,黃色皮毛,诶你看,那不就是!”
藍靜順着手指方向看去,隻見矮灌木,卻不見所謂的黃仙。“哪兒呢?”
“跑了。”
回頭一看,安振玄嘴噙着笑意,藍靜哪還能不知他是有意逗自己,伸手就要抓他,他猴兒似地醋溜就下去了,“下來啊,我帶你進村去,還沒吃早飯吧。”
藍靜沒發洩怒氣,有意為難,“我跳下來,你可要接住我。”作勢要跳,驚得安振玄臉色大變,“别啊,姑奶奶,這高度,您這一跳,不是你腿折就是我手斷,您可饒了小的。”又是作揖又是賠不是的,藍靜這才笑了,竟翻身直接從另一頭跳下來,安振玄還沒來得及飛撲過去,她就已穩穩落地。
“姑奶奶我身手好,就這點高度瞧不起誰呢。”
安振玄被吓得一身冷汗,咬牙切齒,撿起弓箭扭頭就走。藍靜連忙跟上,“好哥哥,跟你鬧着玩呢。”
“莫挨我,熏着你。”
“不臭不臭,好哥哥香着呢。”
“……”
回到去,安振玄閃身進燒好水的廚房,并讓衛通攔住企圖跟進來的藍靜,村長兒子沒見過這種場面,跟随藍靜而來的小吏便與之囑咐疫後安排,娟姑娘也回來同親人團聚。
不多會兒,安振玄便出來了,飯後衆人也就告别村子,神醫要走,全村的人隻要能下地的都出來歡送。讓人沒想到的是,與村民更相熟的衛通,不少人拉着他的手讓他有空回來看看,鄉裡鄉親捧了不少瓜果特産出來,衛通安振玄抱都抱不住。
藍靜得趕赴蘇州上任前助段仲鲲主持青龍幫的祭祀,因約定在旻滄相會,便要走回來時的路,不知為何,廬雲卻再次提出要自行離開,這次他不打算讓安振玄随行。
“離霜降之期還有三個月,屆時我會去尋到你們,你們隻管去做自己的事,不用擔心誤期。”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