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給我的那些書裡可有法子?”
“下界前仙尊給了藏書閣的玉簡給我,我給你的書都是從裡頭抄錄出來,與之相關隻有靈草集。”廬雲将書取出給他,“你比我有天賦,或許你能找到辦法。”安振玄翻閱到聚靈草一篇,隻有短短兩句話,聚靈草,常見于靈力充沛之地,性寒叢生易存活,劍葉矮株葉面細絨,這隻是普通聚靈草的特性,變異後的斬龍草并未記錄其中。
“是了,我被人下了蠱,師父你可幫我摘出來?”廬雲疑惑,再次為他把脈,“你身上并無異物,你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都一一道來。”
安振玄說後,廬雲便輕笑道:“即如此,你身上的蠱蟲應是因藍姑娘給你喂血的無意之舉而摘除了。她身上蘊含斬龍草的能量,相當于集天地靈力,雖被壓制,但洩出來的氣運也不容小觑,區區蠱蟲自可剔除,再且,她因身懷天地氣運,影響自身命格,是以這些日子以來都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安振玄苦笑:“我就說怎麼一直是我在吃苦頭,她不能自理卻能安然無恙,若是如此,那是否也會影響她的壽命,隻要斬龍草一直在她體内,她就能長久活下去?”廬雲搖頭,“正所謂過猶不及,一人之力難承受一朝之運,終有一日我也壓制不住她體内能量爆發,唯一法子是找到可容納天地靈力的容器,可斬龍草已絕,我能做的隻有幫她将此力排散。”
安振玄硬着頭皮去藍靜房間,正巧遇上從藍靜房裡回話的小潤,此時小潤面對他臉色緩和了些,也不知道藍靜同他說了什麼,二人匆匆會面便錯開,餘光瞄見一抹倩影與衛通轉入回廊,竟是甜姑,也不知衛通與甜姑何來的熟絡,兩人竟能說到一處。
入門時,藍靜于屏風後脫外衣,聽見安振玄的聲音便道:“過來幫我一下。”他便忝着臉去小心伺候,藍靜覺得好笑,又不拆穿他,還打趣着摸着肚子,“哎呀,這無端端多塊肉如何是好。”安振玄道:“姑娘說如何便如何,一切聽姑娘吩咐。”藍靜噗嗤笑了,“好歹是夫君的骨肉,你也不心疼。”安振玄就要給她跪下了,“姑娘厚德載物,是後土娘娘托生,我就是馱碑的王八,等姑娘曆劫完,我就馱着姑娘回天上歸元。”藍靜笑的癱軟床上,指着他,“瞧你這出息。”安振玄摸了摸她肚子,“那你是打算留下它了?”藍靜拍開他的手,“别動手動腳。”自個兒卻摸了一把他的臉,“别愧疚了,以前我不懂,但方才你說的那翻話點醒了我,你說想成為我的唯一,你所做的一切皆是因為我,我又何嘗不是想成為你唯一的那個人,你懂我,我也懂你,在你我彼此的眼裡,我們才是真正的那個我。不是藍姑娘,不是藍家的女兒,而是藍靜。”安振玄按住她撫摸自己臉頰的手,心潮澎湃,他的不安,他的不确定一切都得到了回應。藍靜拉着他躺在自己身旁,埋首按住他的胸膛,感受那溫熱的胸口。
安振玄感念一笑,轉念又内疚,“我對你使那些卑劣手段,害你無故失諾,将私欲強加你身上,我這麼做又與那些害你的人有什麼區别。”
藍靜心裡酸酸的,二人經曆這麼多,安振玄一直為她着想,他從來是最尊重她的那個人,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因私情而左右她的決定,也因此一直患得患失,“阿玄,我從來沒和你說過我弟弟吧。”
安振玄知道藍靜心中最大的傷痛便是她弟弟,縱使二人情投意合她也從來不曾提及,“你不必說,我不需要你為了開解我而揭開自己的傷疤,我再也不說那些糊塗話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藍靜縮在他懷裡,傾聽他的心跳聲,“傻瓜。”
“我從小便知父母親更愛弟弟,他們對弟弟負有衆望,而我不過是女兒,大了便嫁人,阿爺阿奶再寵我,我也不會是支撐門楣大孫兒,所以我不喜歡弟弟,可是弟弟卻很粘我,他太乖太聽話,我嘴裡說着讨厭弟弟,心裡卻喜歡弟弟追着我屁股後頭跑,可若知道當年他會追着我去雍州,我一定要讨厭他打他,欺負得他再也不敢跟着我。”
“我曾經想過自戕,阿爺臨終遺言是讓我活下去,弟弟臨終遺言也是讓我活下去,谟羯把我放回來,就是因為我活不久,送給我阿爺惡心他,我不知該怎麼活,回到汴梁,不知該如何與父母親相處,谟羯人給我喂了毒,還混了烈性春藥,緻使我随着毒發越多,虛火焚身,情欲難解,谟羯人這麼做就是為了羞辱我,我嘗試過忍耐,可最終還是沒忍住與家中仆人發生了關系,那天我便看開了,我若一直以此為辱便是稱了谟羯人的心,我放縱自己,别人不給的體面,我自己給,後來我自請回雍州,想為藍家做最後一點事,一年時間,大概夠為生個孩子,無所謂孩子父親是何人,隻要能延續香火,也算是還父母恩情。”
“轟轟烈烈地入城,我想看看背後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把人擡到明面上,總有辦法對付,順便再給我的孩子找個名正言順的爹。”
“所以你比武招親,招個谟羯細作也沒關系?”
藍靜狡黠一笑,“反正隻要姓藍,出自我肚子就好。”
“來雍州開始,我就是個死局,我知道自己活不夠一年,表面看着風光,是汴梁來的貴女,實際卻是父母不喜被父親趕出家門的棄女,我回雍州,不過是想祭拜阿弟,夭折之人不入家墳,阿爺說他将阿弟的牌位放在雍州。
在谟羯十年,我無數次想象過有人會救我于水火之中,一次次自救失敗一次次重燃希望再次絕望,在回雍州的路上,我救了許多難民,我想,我救不了阿弟救不了自己,那我救了别人的阿弟别人的女兒也是好的,利用手中的權勢救助他人的感覺太美好了,我便想,如果再活久一點,我就能救更多的人,也許還能為阿弟報仇。
說來也許你不信,你于我而言是救贖,你帶我去你師父那求解藥,無意之舉,讓我平白多了這兩年時間,不是放縱自我随波逐流,而是堂堂正正體體面面的活着,這是你第一次讓我覺得,活着便有希望。
我就奇怪,怎麼遇見你之後,一切事情都順利得不可思議,在雍州一月,我隻能空見百姓困苦卻不知如何拯救,是你把衛通帶到我面前,我當然知道衛通有私心,才故意讓我知道阿都沁夫和陳忠的苟且,讓我有了對付陳忠的苗頭,簡簡單單一個設伏便順利殺了阿都沁夫接管他的馬場,後來還剿滅殘害雍州百姓多年的沙盜。去借兵,僅憑一塊虎符就能借來兩千精兵,順利抵抗谟羯兵,揭露陳忠的陰謀,還接管了雍州,成了一城之主,後來還打敗白氏叛軍,甚至還當上紅衣教的聖女,我的人生好像不止是生孩子這一條路,不過兩年多,我竟做了這些從前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就算沒有你師父種下斬龍草,按照原本的道路,我最多也就是在父母的羽翼下長大,然後成婚生子,同我阿娘那樣,一輩子困在後院。自遇你後所有的事情都太順利了,是我在谟羯十年從未有過的順利,你說,會不會像你師父說的,他救了你之後再也無法對你演算,也因此在我身上倒黴的事情一遇到你就越發順利。”藍靜說着,眼裡光彩熠熠,若能選,她更喜歡在有限的生命中成為一場炫彩奪目的煙火。
“可是你本該長命百歲,不受欺辱,況且,那天我若沒離開你就不會……”若不是他師父種下斬龍草,也許藍靜不必經曆這一切,明明脫離谟羯來到雍州,卻還要再次受到那些沙盜的欺辱,都因為他那天與她分離。
“你是說拉克申那次,你當時若在,你和韓緒我怕是都保不下來,那樣的情形下,他殺不殺我是一念之間,可我還是活下來了,還憑借自己逃出來了,我失敗過,從逃出來的那一刻我就在想,随時可能會被抓回去。可我看見了你,在天亮的時候,你帶着人來,我不僅逃出來了,還殺回去,親手複仇,為一城百姓報仇,這是最好的結果。”安振玄低聲道:“這都是你的功勞,怎麼都推我身上。”藍靜擡頭揪拉着他的耳朵,“當然是我的功勞啊,但沒有你,我也做不成。在雷霆之怒,你已經為我殉情過一次了,這次你若敢再來一次,讓我孩子沒了娘又沒了爹,你給我等着。”安振玄沉了臉,“不會的,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我不會再讓你走我前頭,連師父也摸不準你的将來,如今你有了它,一定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安振玄摸摸她肚子,藍靜疑惑,“你是說孩子?”安振玄道:“是氣運,一整個王朝的氣運都在你肚子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