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藍靜再次見到意想不到也是預料之中的人，鈴大巫。

鈴大巫、燕大巫、春大巫都是被紅大巫趕走的，春大巫死在了外頭，是燕大巫帶着她的骸骨回來，燕大巫一來徑直要求見紅大巫，藍靜便讓甜姑帶她去，燕大巫脾氣硬直，對藍靜不假辭色，對聽令藍靜的甜姑也不喜，揮揮袖子，“我知道傳承洞在哪，我自己上去，不用人帶。”甜姑隻是讪讪然回來。

洪生給鈴大巫奉茶，鈴大巫還是很喜歡他，揉巴他的臉，抖了抖被精心‘照顧’的小猴子傀儡，擰了擰松懈的關節，三兩下，洪生便覺小猴子更靈活了，很是開心，甜言蜜語地大誇奇誇，哄得鈴大巫開懷大笑，拍拍他頭，示意他下去，該是長輩們談話。

“鈴大巫近一年可還好？”鈴大巫回道：“走走停停，見了不少人和事，兜兜轉轉又回到百越，這不聽說紅衣教來了個外族的聖女，就回來看看，沒想到是藍姑娘。”藍靜笑道：“我也是陰差陽錯，受紅大巫所托，暫任聖女，請散落的大巫回來也是為了協助我重振紅衣教。”鈴大巫道：“看來藍姑娘并不信仰母神，非信徒也能做聖女，紅大巫真是越來越糊塗了。”藍靜道：“是糊塗了，孤掌紅衣教多年，殘害百越同胞，固抒己見，念在她勞苦功高，年事已高，我才沒有以教規處死她，隻是把她囚禁起來。”鈴大巫大笑：“想不到紅大巫在你手上栽跟頭。”她拎起随身大袋子邊翻找邊念叨着，“正巧你在這，我就免得去雍州尋你了，喏，你托我做的通靈傀儡。”随手塞到藍靜懷裡，還未待她反應，後山傳來動靜，鈴大巫迅速起身前往，“定是燕巫和紅大巫打起來了，她們最不對付，燕巫也是，明知自己每次都打不過，也是這樣被趕下山的，還沉不住氣。”

藍靜呆呆看着手上不過一掌長的傀儡，獸骨獸皮，頭發像真人毛發，雕刻成小人的模樣，穿着衣服小鞋，編着精緻的發型，小人臉圓潤如孩童，眉目清晰，隻瞳中空無，皮骨間不知用何物填充，摸起來竟有皮肉的感覺，四肢關節如人靈動，活生生一個縮小版的小孩。她已經不記得阿弟的模樣了，但她覺得，阿弟大概就是這個模樣。

鈴大巫攙扶着蓬頭垢臉的燕大巫回來，燕巫嘴裡還罵罵咧咧個不停，藍靜給她倒了一杯茶，不知她怎麼想的，竟好臉色客氣道聲謝，“燕巫不必客氣，我年輕，又不是百越人，許多規矩不懂，今後還多仰仗燕巫和鈴巫。”

燕大巫正色道：“紅大巫同我說了那日紅雪降臨的事，這既然是母神的意思，我們自然認的，我見你也不是是非不分，善惡不辨之人，對着紅大巫你也能公正斷案，此後紅衣教有你做聖女，未嘗不是出路，至于是不是百越人，中原百越通婚數百年了，早也分不清了，更何況你親祖母就是百越人，你這個聖女名正言順，隻不知你今後如何打算，紅大巫說你想離開？”

燕大巫絲毫不提那日降神迹剝奪梅長老巫蠱之術的事，看來這些小動作都瞞不過她們，藍靜道：“我本不是百越長大，心中隻有敬畏并無信仰，長留不合适，但我既已擔任聖女，在選出下一任之前，我不會撒手不管。”

小潤遞上一份名單，藍靜示意交給燕大巫和鈴大巫，“這是這幾年借由選聖女的事為非作歹的教衆名單，我隻選了首惡的幾個，涉及甚廣但事小的也就沒追究，既然要改，從頭到腳從上至下都要改，紅大巫這幾年隻顧着研究人皮傀儡，教中雜務一概放任梅長老等人，紅衣教的名聲都被他們弄臭了，與我同批的女孩們都回家了，選聖女的背後陰謀定然瞞不過，若不要讓百越人對紅衣教失望，就得做出動靜來。是以，第一件就請被驅逐的大巫回來。第二件，過些日子土司們會将當初落選的女孩們送過來，我給她們祈福，安撫受害者，一切還如舊。略可挽回紅衣教百年名聲。”

燕巫聽了很是認同，“就該如此，該罰的罰，這幾年外頭說什麼的都有，中原那邊好多說我們是邪教，在外頭因巫的身份，我也吃過幾次虧，聖女想得很周全，可惜春巫不在，以往雜務多是她來打理，我和鈴巫都不通俗務。”

藍靜适時解圍，“小潤是我從雍州帶過來的管家，雜務可交由他來做。”燕巫欣喜點頭，鈴巫道：“教中都是教徒，聖殿本不該留外人，因特殊情況教中才留下聖女帶來的人，教中雜務應該交由教衆去辦，若他能入教更好，如今正少了這樣人才。”

“他不過幫忙打理，我帶來的人，等我走後也會一并帶走。”燕巫道：“你還要走？身負神迹的少女不好找，我們找了這麼多年才找到一個，不然紅大巫也不會劍走偏鋒。”藍靜道：“一教興衰不是憑一人之力就可扭轉乾坤，你們可進過傳承洞？”二人搖頭，“傳承洞隻有聖女和大巫能進。”藍靜道：“傳承洞該傳承的不是孕育朱雀雛鳥，而是由一代代大巫刻畫在牆上的壁畫，是紅衣教的曆史，精神。我決定，開放傳承洞，由巫衆指導教習教衆，從中選出品行有德能力出衆之人作為聖女和巫的傳人。”

二人皆震驚，自古以來，聖女都是從百越族中篩選身負神迹之人，而巫則由大巫親自挑選幼童，從小養在身邊，直到養育她的巫死後再繼承其身份，這哪裡是藍靜口中的一切照如舊規。

“這是我個人決定，若二位大巫覺得不妥，我也能理解，無論如何我還是要離去的，若你們還是想照舊規從各族中挑選聖女也可，我會等新的聖女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