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樘如何不知今日是初幾。
他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沉婉與自己炫耀的那隻大蜘蛛:“可曾……”
顧樘的話剛出口就沒再說下去。
獨留李懷恩自個兒揣度着……可曾什麼,望音閣可曾歇下?
李懷恩松了口氣,得虧他一直讓白廣漢打聽着望音閣的消息呢,雖然皇上不怎麼問了,可他總得備着才是。
可是李懷恩準備在嘴邊的回複硬是沒能說出口。
殿内燈火通明,顧樘眸中的神色卻晦暗不明。
須臾,他低頭繼續批複起了折子。
是夜,顧樘忙完了依舊歇息在重華殿。
——
翌日下午。
映雪閣,夏婕妤也安安靜靜地呆在自己的院子裡,往年她還會想着命宮人準備點湊趣的,晚上熱鬧一番。
與還在耐心等待時機的李答應不一樣,最近夏婕妤是真的提不起精神了。
她坐在廊下,呆呆地望着院子裡的睡蓮,還有兩個月——皇上就又要選秀了。
她不明白,皇上寵愛沉婉不理旁人也就算了,可是後宮馬上就要進新人了,皇上還是有納新的意思的,所以,他誰都可以,他、怎麼獨獨不理她。
從前他被沉婉霸占了,她連個衣角都摸不到,現在,他又要去寵幸新人。
為何,每次都要略過她?
既然要略過她,那,當初為何還要選她入宮呢?
夏婕妤正陷入自己的思緒出不來的時候,一個梳着雙平髻的小宮女小跑着進了院子,打亂了她的思緒:“主子,我看到李答應那邊的太監宮女在外頭找喜蛛呢。”
小宮女急的不行,“主子,咱們宮裡也得去找啊,晚了大的都被捉走了。”
夏婕妤的愁思被打亂了一半,剛要說今年就不找了。
小宮女又來了一句:“到時候李答應那邊的宮人又要暗戳戳地笑話咱們了。”
下一瞬,夏婕妤瞪大了眼睛:“找,所有人都給本宮出去找!”
她們這裡雖說比不得沉婉那裡人手多,難道還要淪落到被李答應騎在頭上!?
映雪閣與聽玉軒都有了動靜,望音閣裡的衆人卻還是在安靜地準備着今晚的東西。
小李小何從屋裡搬出香案、條幾放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香蘭端着放着五彩絲的托盤走了出來。
她将五彩絲放到條幾上,她原是不主張今日過七夕的,明年後年怎麼過都行,唯獨今年……
可是春月卻說主子不想這樣。
雲珠随後捧着新鮮的瓜果放在條幾上面,又有幾個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捧着已經混好水的面盆出來了。
聽跟雪的宮人在滿行宮地找蜘蛛,她們怎麼會不知道。
可是誰都沒有提出要去捉一兩隻回來讨主子的歡心。
院子裡忙忙碌碌的。
沉婉坐在窗邊,簾子卷着,支摘窗也開着,和煦的微風穿過窗子拂過她的面龐。
她以手支頤望着窗外,其實這般過下去也不錯。
宮裡的日子不就是這般,沉婉又想到李答應,若是她放下那些執念——其實她在聽玉軒的日子也清閑。
沉婉仰着頭,除了天邊的那朵浮雲她抓不住。
真的是,可惜啊……
沉婉伸手,隔着玻璃去觸摸那片雲。
又近又遠……
五指一攏,觸及的隻有虛空。
在一片忙碌中,太陽漸漸西行下了山。
傍晚,屋内,沉婉隻留了春月在身邊伺候自己用晚膳。
簾子垂着,屋内屋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春月剛給沉婉夾了一筷子筍蚱便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瞬帷幔被掀開,香蘭低喊了一聲:“主子,皇上來了。”
沉婉怔了一下,道:“什麼?”
這個時候,他怎麼過來了。
屋外傳來一片給皇上請安的聲音。
沉婉放下了筷子。
近來她給顧樘行禮的次數多了起來,已又回到了初入宮時守禮的模樣。
既然要回到應有的地方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擺正自己的位置。
她的一言一行開始遵守規矩後,顧樘并沒有多說什麼,從那以後沉婉就知道了--往日或許是她放肆了,這些日子她才漸
漸懂得,很多事情他不說并不代表着他贊成、默認。
沉婉剛趿鞋下榻顧樘就走進來了。
她屈膝給顧樘福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以往那些沒規沒矩的稱呼她也不是不後悔,可是如今後悔也無用,眼下隻能一一改過來了。
沉婉隻能慶幸顧樘不是跟她計較這些的人,眼下,他對她的情分還是有一些的。
顧樘的腳步一頓,繼而伸出手,掌心托住沉婉的手肘。
他沒再征詢她的意見,直接道:“朕今日得空,你去換身衣裳,過會與朕一道出宮。”
“不是喜歡全福樓的菜?”
沉婉順勢起身,她這才注意到他換了一身便服。
她下意識地就要回絕:“可是臣妾已經用了晚膳……”
話音剛落她就有些後悔了,這些積習她着實一時有些難改。
果然,顧樘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