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章心緒複雜地緩步走向盧娘子和衛衡。
來至近前,懷章看着娘親臉上的笑漸漸消失。
衛衡感覺到了盧娘子的緊張。
他更用力地握緊盧娘子的手。
是他興之所至,定了今日成親!
忽略了懷章!
懷章在衆人的矚目之下,突然雙膝跪地。
盧娘子氣血上湧,不知懷章這是何意!
“懷章......”
懷章突然趴下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周圍人都暗自倒吸一口冷氣。
這孩子一臉嚴肅,這是不喜母親再嫁啊!
一進來不說話先跪下磕頭,這是要斷絕關系啊!
這孩子病得隻剩一口氣的時候都不忘痛斥他娘,如今瞧着康健了,隻怕更要難為人了!
哎呀!生個逆子可真是生了個麻煩!
瞧瞧這,大喜的日子,一身白衣來搗亂!
季君行匪夷所思地看向施遠江,心道:你是怎麼教育這個孩子的?
施遠江一臉坦然,來的路上自己可沒少給懷章講,生身父母,恩大于天!人這一輩子,一定要記住親爹親娘的恩德!
雖然他這對爹娘不知怎麼想的,孩子都這麼大了,才辦婚事,可骨肉親情,他想懷章一定不會忤逆自己的親爹親娘!
懷章磕頭之後,直起上身道:“娘,衛叔,今日是你們成親的大好日子!”
衆人屏息凝神......
“孩兒在這裡祝娘和......和爹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衆人驚掉了下巴!
開始小聲議論:
這孩子怎麼轉性啦?
他不是最瞧不起他娘嗎?
怎麼他不反對他娘再嫁?
哎呀!到底是讀過書的人!明白事理!
一旁的人提醒:欸,也不看人家在哪兒念書!
他入的可是白馬書院!
大戶人家才有資格送孩子去白馬書院念書!
沒聽見嗎?那同他一道來的是白馬書院的山長!
咱們這小地方,可是落了隻鳳凰!
那怎麼能叫鳳凰?
那叫......叫......叫文......啊曲星!
盧娘子已經聽不見周圍的嘈雜聲了。
她滿臉的不可思議!
懷章怎麼......怎麼轉性了?
他今日......不是來鬧事的?
懷章看着衛衡道:“衛叔救過我的命!您如今同我娘成親了,今後您就是我爹。請讓孩兒叫您一聲爹!”
懷章也許不樂見自己和盧娘子成親這個念頭曾在衛衡腦中一閃而過。
可他總覺得,懷章是能自己想清楚的。
所以他沒有太過擔心。
如今看來,自己并沒有看錯人!
他單手扶起懷章:“好孩子!今後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懷章并不是沒有掙紮過。
山長告知他今天要來參加爹娘的婚宴的時候,他是接受不了的。
他心裡承認衛叔對他們母子極為照顧。
可心中感激和看到娘要嫁人是兩回事。
一路上,山長絮絮叨叨給他講人要記住自己的根,要孝順父母,不能做逆子,要做順子如何如何......
可懷章越聽卻越覺得不對。
他心中反複回想自己的親爹和衛叔。
親爹從不給他好臉色,從遙遠的西北回來,也不會特意來看看他。
總是對自己不喜學武表露出嫌棄。
衛叔就不一樣了。
自己投水那日,原是存了死志的!
可河水沒了口鼻的時候,那種窒息的感覺,終于讓自己懂得什麼是害怕了!
生死一線之間,是衛叔伸出手臂,撐着自己的脖頸,救起了自己!
在那之後的無數個夜晚,隻要他夢見自己被那幽深的河水包圍,隻要夢中出現衛叔的臉,自己就不再害怕!
他雖然迂,卻不蠢!
他分得清冷漠和關懷!
若是别人和親爹比,他毫不猶豫站在親爹一邊!
可如果那個人是衛叔,他會猶豫。
山長越是讓他記住親爹的恩情,他越是疑惑。
親爹鄭知禮除了給了他入白馬書院的機會,還為他做過什麼?
他既有此門路,為何不早早讓自己入學?
白白耽擱那許多年?
可衛叔是實實在在救過自己!
還救過娘!
若有危難,他不确定親爹會不會在意他和娘。
可他相信,衛叔不會抛下他們!
倉促之間,他決定做一次逆子!
支持對他有恩的衛叔!
盧娘子喜極而泣。
今時今日,她一百個确定懷章長大了!
他不再是那個倔強盲目的孩子!
四目相對,盧娘子更堅定地握緊衛衡的手。
衛衡更是回她一個堅定的眼神。
這世上再沒什麼能将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