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的時候,懷章的胳膊好了。
會試如期舉行,懷章和沈廷文一同去考試。
半個月後放榜,懷章和沈廷文都考上了!
會試考上的學子稱貢士,一個月後可參加殿試。
殿試上,沈廷文志氣昂揚文采斐然,不出意外地被點為狀元。
懷章表現不如沈廷文亮眼,可他那酷似鄭知禮的眉眼讓皇帝多瞧了幾眼。
即便也有幾個學子不相上下,皇帝還是點了懷章為榜眼。
喜報來至家門,盧娘子抱着葉兒哭的停不下來。
幾年前她還為懷章不認自己這個母親哭得肝腸寸斷。
誰能想到,如今懷章頂着盧姓考了榜眼回來!
一身簇新喜服的懷章回到家,巷子裡已經擺了喜宴。
這窮人聚堆兒的四眼井巷出了位狀元,好大的一樁喜事!
潘大爺當時就叫了酒菜,在巷子口拜了幾桌。
大家歡聲笑語地坐在一起吃酒,仿佛自家的孩子考取了!
盧娘子坐在上首,正和潘大娘說話。
懷章走過來,正了衣冠跪地給盧娘子磕頭:“娘!孩兒不負娘的期望,考中了!”
盧娘子剛收了的淚又掉下來:“我兒起來!娘替你高興!”
懷章并不起來,對盧娘子身邊的衛衡磕了個頭道:“爹!沒有爹救我,就沒有今日的我!孩兒謝爹救命之恩!幫扶之恩!”
衛衡眼眶也罕見地濕潤了。
他緊緊攥着懷章的胳膊,把懷章攙扶起來:“好孩子!你是咱們家的驕傲!”
說罷衛衡端起桌上的酒盅,急急喝了一杯。
少時,他就是有這樣一個夢!
想自己掙得高官厚祿,在宴席上叩謝自己的爹娘,表白自己沒有忘了嚴家榮辱,光耀了門楣!
在他的想象之中,他娘也會淚濕衣袖,為他高興。
他爹也會褒獎他是嚴家的好兒孫!是他的驕傲!
可這些都不會成真了。
看着懷章揚眉吐氣,喜氣洋洋,他心裡一半是欣慰,一半是羨慕。
人生短短幾十年,屬于他的好時候,一去不複返了。
宴席散了,正要進家門的懷章看到巷口的鄭懷義。
鄭懷義也看到懷章發現了他。
他猶豫着走近懷章。
“三弟,沒想到你真的中了,還是榜眼!大哥......替你高興。”
沒有意料之中的冷嘲熱諷,懷章以鄭懷義沒有想到的平靜口吻道:“鄭将軍,既然來了,怎麼不喝一杯?”
鄭懷義搖頭苦笑:“我不配。懷章,從前......是鄭家對不起你,耽誤了你。”
懷章回到桌前,颠了颠酒壺,倒了兩杯酒,把其中一杯遞給鄭懷義。
鄭懷義一臉窘迫地端着酒杯。
懷章與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鄭懷義猶豫着也飲盡了。
懷章呼出一口濁氣,痛快道:“那年,我以為我要死在牢裡了。你那個時候不在京城,我在院子裡習字,突然被闖進來的官兵抓了。懵懵懂懂進了牢房,才知道你通敵叛國了。我當時年紀小,懂得少,隻覺得你是我大哥,是被冤枉的,我堅信有一天你會回來,把我們都救出去,讓我住回我的院子。”
鄭懷義聽到這裡羞愧地低下頭。
懷章繼續道:“可過了很久,你一直沒回來,錦繡死了,我有些動搖,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回家,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救我們。後來,我也病了,清醒的時候,我就想,我也要死在牢裡了!我活了十五年,我的才華還沒被世人看到,我還沒尋一知己把酒言歡,還沒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就要死在十五歲了!我不甘心,卻也無能為力。”
“是我娘,帶我出了牢房。我爹救了尋死的我!”
說到這裡,懷章自嘲一笑:“是啊,我還為你們,為鄭家尋死過!為什麼尋死呢?我羞愧啊!我娘斷絕了我和鄭家的關系!我深感愧對鄭家,我怕我再也不是鄭家人了!我怕死後入了地府,爹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