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公主為國遠嫁他鄉,竟還能回來,當真是有福之人!”
“聽聞南江王室苛待公主多年,照我說,公主都回來了,何必還要去那蠻夷之地受苦!”
“别胡說!小心被人聽見……”
隔着車簾,虞靜央手帕掩着唇低低咳嗽幾聲,目光卻十分清明。
自古以來,能平安回到故國的和親公主少之又少,虞靜央是大齊的公主,但也在某種意義上代表着南江,因此要以國禮相待。
宮門外,衆人已在翹首等候。天子親自迎接,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跟于其後,神情肅穆,随着繡着“蕭”字的軍旗緩緩出現在道路盡頭,人群無不一振。
虞帝擡高脖子眺望,大太監錢順海明白幾分,笑着道:“陛下瞧,三公主的馬車過來了!”
虞帝沒有斥責錢順海不懂規矩,依舊遠遠張望,目光始終停在那輛馬車身上。關皇後鳳袍翟冠立在一旁,眼底閃過不忿。
軍馬停步,為首的霍侯和蕭紹先行下馬,跪地向禦駕複命,随後公主儀仗散開,馬車停在重重玉階下。
入玉京城前,虞靜央換上了南江的傳統服飾。一身錦衣垂冠格外隆重,卻與粉黛素淡的面容格格不入,堆疊繁複的衣領更顯得她輪廓消瘦,着實看不出半分過得好的模樣。
虞靜央在宮人指引下踏出馬車,扶着晚棠緩緩拾級而上,走到離皇帝三步遠的地方彎下了膝。
“兒臣拜見——”
她的話沒說完,已經被握住了雙臂。虞帝匆匆上前,情緒是少見的激動,口中念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父女闊别多年再相見,心頭觸動尤深。虞靜央紅着眼睛,道:“兒臣不孝,五年不曾在父皇膝下侍奉,想來父皇洪福齊天,聖體定然康健。”
說完,她又轉向皇後關氏:“皇後娘娘鳳體安否?”
關皇後淡笑:“三公主挂心,本宮一切都好。”
文武百官都在後面候着,關皇後望了望,提議道:“陛下,外面風大,恐傷了龍體。三公主也勞頓數日,不如進殿再叙。”
虞帝也覺得有道理,依言下了令,皇親國戚與重臣及家眷便留于宮中,以候宮廷夜宴。
錢順海奉命接引公主進宮暫歇,虞靜央被宮人簇擁着先行一步,上辇轎時回頭一望,看見了自己的兄嫂。
注意到她的眼神,虞靜延收回目光,一言不發轉身離去,祝回雪則如從前那樣溫婉一笑,似是讓她安心。
虞靜央收回目光,擡步登上辇轎,忽略了另外幾道不友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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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安宮。
閑雜人等悉數退下,殿中隻剩下父女二人及錢順海等心腹。虞靜央調整好情緒,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對高位者俯身:“兒臣給父皇請安。”
“快起來。”虞帝招招手示意她靠近,“讓父皇看看你。”
虞靜央依言起身,走到皇帝腳邊跪下,層層疊疊的南江裙袍堆在地上。
“你瘦了許多。”
面前女子早已褪去曾經的稚嫩,面上施脂粉也難掩憔悴之色。虞帝心情複雜,很快想起什麼,面上帶着怒意:“南江人當真大膽!”
饒是虞帝沒有目睹之前的事,但也從蕭紹上的奏疏裡知道了七七八八,對南江的跋扈和嚣張一清二楚,所以才會下旨接虞靜央回來。到了如此境地,如果大齊依舊忍而不發,在後面等着他們的就是更大的欺辱。
虞靜央遮住手臂上的傷痕,柔聲道:“父皇息怒,都是過去的事了,莫要為這點事氣壞了身子。”
她微微颦眉,容貌與其亡母有七八分相似。虞帝看了更是心疼,安撫道:“央兒,這幾年你受苦了。現在沒有外人,你告訴父皇,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想做的事?父皇盡可幫你實現。”
這本是賞賜,可不知為何,虞靜央忽然身子僵住了,手足無措地攥住衣角,像是在心裡暗自掙紮着什麼。
就在錢順海都要忍不住催促虞靜央答話的時候,她終于動了,面露悲戚,說出了自己最大的願望。
“兒臣……兒臣不想回南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