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皇後被落了面子,卻也無法再說什麼,隻有保持着笑容:“有皇姐照看,本宮就放心了。”
豫陽長公主的驸馬死于跟随虞帝征戰的途中,是大齊建國的股肱之臣。之後的十幾年裡,長公主獨自孀居沒有再嫁,一心撫養虞靜延和虞靜央兄妹。因此虞帝對她親近又敬重,關皇後身為弟媳,自然也要禮敬着。
宮人很快布置好了屬于長公主的席位,豫陽颔首,随指引入座。
絲竹舞樂再起,衆人各自飲酒用膳,一時無話。就在虞靜央感到困乏之際,豫陽長公主擡眸一睨,如話家常那樣訓她:“不成器的妮子,家裡的酒就這樣好喝?還不快出去透透氣,莫失了儀态。”
她的口吻毫無對所謂南江王子妃的禮待,聽起來是訓斥,實則處處透着長輩對小輩的寵愛和縱容,何嘗不算一種撐腰。
若虞靜央隻是公主,感到疲倦,自然可以全無負擔地離席透風,可她偏偏身上還有另一重微妙的身份,即使自己不介懷,在旁人眼中卻不容易忽視。
姑母是看出她的為難,特意為她尋方便呢。
虞靜央沖她一福:“謝姑母體恤,我這就去。”
說罷,她又對關皇後一禮,扶着晚棠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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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重重台階,恢宏的殿宇後面有一片亭台鏡湖,尤為雅緻。初春寒涼的微風一吹,虞靜央的倦意登時去了大半,好在穿得厚也不覺得冷,索性在湖邊石亭裡小坐。
晚棠就跟在她身邊,指着一處道:“殿下快瞧那裡,原先本有處石拱橋的,現在可不見了。”
虞靜央順着她手指一望,果真見與記憶中的模樣有所出入。
白天進入玉京城門後,她就感覺到了民間氣象的不一樣,遠比昔日更加活躍和安甯。宮裡也不止這裡一處石橋有了變化,回想方才見到的乾安宮、懋甯殿等諸多宮室,明顯都整修過不久。
“我們離開太久,許多地方都與從前不同了。”
坐在低處亭中,目光越過高大常青的綠樹,恰好可以窺見一處典雅大氣的琉璃飛檐。虞靜央感到有些熟悉,卻又回憶不起來是哪座宮殿,便詢問晚棠:“那是什麼地方?仿佛比乾安殿還好看。”
晚棠想了想,小聲答:“這個位置……似是青鸾殿呢。”
虞靜央望着,月亮從層雲後現身,柔光照在那處殿檐上愈發流光溢彩。
青鸾殿,是大齊初立時虞帝專為夫人姜氏建造的宮室,然而姜氏早早仙逝,終究沒能用上。即便如此,宮人依舊奉旨時時灑掃這座殿宇,不使其廢棄冷落。現在看來,宮中有時修葺主要宮殿竟也沒有忘了這裡,恐怕材料和陳設都用得是最好的。
若當年母親妥協,今日便是住在這裡了。偏偏她生了一副甯折不彎的傲骨,注定不會低頭。
父皇自以為對母親情根深種,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不明白她真正想要什麼。
虞靜央頓時沒有了興緻,正打算回宴,身後有人喚她:“三姐姐,真是好久不見了。”
少女從拐角暗處緩緩走出,着一身淺金紅色羅裙,面色卻不像衣着那樣明媚。一個年輕男子跟在她身後,容貌稱得上端正,隻是看向虞靜央時神情陰沉。
盡管五年不見,虞靜央也很快認出了兩人,于是停下步子:“二皇兄,四妹妹。”
“在三姐姐眼裡,竟還有什麼手足之情嗎?”
虞靜瀾冷笑一聲,走到她面前:“今日宴席可是為你所辦,專門慶祝你大難不死,自南江平安歸來。三姐姐如此風光,怎還溜出來躲懶,難道是因為自知做過虧心事,所以心中難安麼?”
她說話咄咄逼人,虞靜央眸中一沉,想要替自己辯解,可又想起在乾安宮時達成的那樁“交易”,隻得避而不談,咬牙與她打太極:“四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本宮不懂。”
虞靜瀾惱怒不已,正欲繼續理論,二皇子虞靜循在她身邊靠後一點的位置,冷冷道:“敢做敢當,不是當年三妹自己說的嗎?以為現在不承認,便能掩蓋過去的罪行?”
虞靜央剛回到玉京,尚且沒有機會重查舊事,現在又被虞帝封了口,隻有暫且示弱:“我履行約定遠嫁南江,現在不過是有幸才免遭一死。既然二皇兄和四妹妹顧念手足之情,便不要再為難我了。”
她語氣和緩,幾乎是主動示好,年少時霸道刁蠻的氣勢蕩然無存。虞靜瀾卻怒火更甚,尖聲道:“我們為難你?明明是你先變的!”
五年前,他們都還是懵懂青澀的半大孩子,不懂什麼家族勢力之間的矛盾,隻單純地把對方當作最親的手足和玩伴。虞靜瀾年紀最小,心智最稚嫩,以為其他人都像她這樣想,直到自己和二皇兄險些被害死才明白,原來早就變了。
就如母後說的那樣,母族之間的争鬥厮殺,他們根本繞不開,注定要走上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