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青陽看着透光的鐵栅欄和黑漆漆的石牆,本想一頭撞上去一死了之,想了想還是沒有。
他現在羞愧難當,他不敢下去,也不想下去,若是見到自己的女兒他該怎麼做?又該說些什麼?
“我……”甄青陽說不出話,喃喃自語了幾字,蹲坐在草墊上掩面哭泣。
他想甄蓉儀了。
想起自家女兒喜好讀書卻因為自己不喜文墨一直被責打,哪怕是後來得了第一才女的名聲也并未被自己認可。
甄蓉儀的一生都在追求認同,但她滿懷期待終是空,甚至死後都沒得到認同。
哪怕甄青陽意識到這點,依然會說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
此時此刻甄青陽在獄中忏悔,而他的女兒卻再也回不來。
他隻能帶着悔恨死去,若是洛輕銘肯放過它,他會帶着悔恨活着。
不論哪一種都不好過。
眼下他隻得希望洛輕銘可以放過他,或者有人能來救他。
可惜變成甄青陽的一廂情願。
洛輕銘離開死牢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甄青陽的話,
他想反駁,所以那一瞬間,他想起程素衣。
然後是沉默,他不願承認其實他認為甄青陽說得對。
程素衣聰敏動人不是因為她讀了書,而是她本身就是這個性子。
洛輕銘安慰自己,想着吳衍之大概回了府上,命王讒派人盯着。
緊接着從死牢調出一隊人,守着天牢的吳止和甄青陽。
如今計劃有變,吳止暫且動不得,甄青陽也得先留着命。
不會太久了。洛輕銘将古玉裝進盒子裡,放在櫃子深處。
吳衍之剛回到府裡,直奔卧房拿出一個紫色瓷瓶。
他端詳了會子,然後吞了吞口水,最後按開瓷瓶上的旋鈕,将裡面的藥汁一飲而盡。
喉嚨好似有團火焰在裡面燃燒,身體如萬蟲撕咬般難受,疼的他打翻了桌上的香爐。
吳衍之的夫人覺輕,聽見響動便醒了,起身一看吳衍之不在身旁,她輕手輕腳的走上前查看情況。
“老爺?您這是?”她剛起來就看見吳衍之有些奇怪的弓着身子,趕忙問了一句。
吳衍之沒有回話,隻是擺擺手,示意無礙
她走到吳衍之身旁時,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那個紫色瓷瓶裡裝的是毒藥,她曾見過的,服下之人三天後便會身亡。
“你怎麼這般糊塗!你快吐出來!”她試圖扒開吳衍之的嘴,可惜徒勞無功。
不知怎的吳衍之突然覺得回到了年輕那會,她也是如此活潑。
他的嘴角稍微往外扯了扯,看得出來有些開心。
這場景在外人看來,像是兩位老人家神智失常,但在吳衍之心裡,宋安言是美的。
哪怕她現在滿臉皺紋,動作十分遲緩。
他依然覺得她很好看。
此時宋安言見吳衍之咬緊牙關,她又氣又急,狠狠的拍打着吳衍之的手臂,似乎是不解氣,又錘了幾下。
吳衍之也不惱,任由宋安言捶打,見她停下動作後才緩緩說道:“是我對不起你,你跟着我受苦了。”
話還未說完,他便提筆寫下幾字,仔細一看,竟然是休書!
“阿言,這麼些年你跟着我受了不少苦,如今我拟休書一封,你同我再無瓜葛,可保你性命,我吳衍之今日休了你宋安言,從今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吳衍之寫好,将休書交給相處幾十年的發妻。
沒想到休書被宋安言撕個粉碎。
“你傻不傻啊!”宋安言氣急打了吳衍之幾下,緊接着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尤其是當吳衍之寫完休書時,她更是急得說不出話。
她明白吳衍之此舉是為了保住她,可是他怎麼能如此魯莽,将她當作什麼人了?
吳衍之沒有言語,目光裡帶着懇求,希望宋安言答應。
宋安言十分堅持不說,見吳衍之不說話,她也沒搭話,而是坐在一旁默默流淚。
其實她明白,無非是一命換一命,可這麼多年的夫妻之情,她怎麼舍得?她甚至可以替吳衍之去死。
“隻有這樣才能救止兒。”吳衍之此刻好些了,他輕輕扯了扯宋安言的袖子,帶了些讨好的意味。
宋安言哪裡是真的氣吳衍之,她是心疼,是舍不得。
“沒有其他辦法?”宋安言試探地問吳衍之。
吳衍之搖了搖頭,表示這已經是最後的辦法。
宋安言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淚再次決堤。
她多希望吳衍之可以活下來,留她一人在世上有什麼意思?
“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愛哭鼻子,可不行啊!”吳衍之想替她擦去眼淚,可能是因為起了藥效,本就顫抖的手此刻抖得跟篩糠似的,倒是抹花了臉。
宋安言借機握上他的手,隻是沉默的盯着吳衍之看,時不時吸吸鼻子,活像個小孩。
二人面面相觑,吳衍之的眼中盡是不舍。
二十歲與她成婚,如今五十五年過去,哪怕一開始并無愛慕,這麼多年的相伴,他早已深陷其中。
“真的沒辦法了嗎?”宋安言似乎不死心,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