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泰安帝拿起桌子上的奏折都往他身上丢,怒道,“油鹽不進,滾滾滾!”
李鶴霖靈巧躲開飛來的奏折:“不過父皇該下旨賜婚還是下旨賜婚,但一定要先問一下虞慶侯的想法!切勿一意孤行!”說罷躬身行禮,飛快逃出殿外。
走到門口時,珠簾内傳來泰安帝滿含笑意的聲音:“小吏的事不能放明面上查,記得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李鶴霖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知道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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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建國元年的上元節終究是在一場接一場的驚心動魄中度過。因落了水,章麓和章引玉還是病倒了,而黃媛媛也受了驚,一直避居不出。
章麓将苦藥灌進口中,吞咽下喉間苦澀,道:“大同商号那邊有消息了嗎?”
晴放将碗放在桌邊:“有了,還在拆解密文,春華和北雪姑娘已死的消息真的不告訴七姑娘嗎?”
“告訴了她隻會讓她病得更重。”章麓揉了揉因高熱而疼痛的額角,“太後和安國公敢如此算計我,我定然不能讓她們好過。”
晴放後悔道:“當時奴婢要是在您身邊就好了,以後您再外出,就讓奴婢跟着您吧?大同商号的事讓晴野和雙竹去做,讓奴婢專門保護您。”
章麓搖搖頭:“人再多也比不過别人費心算計,以我的武藝若是還不能自保,你來了也不能改變什麼。所以說啊,‘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1]。”
屋門被推開,一身勁裝的晴野無聲的走了進來,她快步行至章麓床前,将手中竹筒交給對方:“密文已經拆解出來了,請姑娘過目。”
章麓迅速打開竹筒,展開内裡的薄紙,仔細讀了上面的内容後,臉上的蒼白更顯三分:“傅雲期可真是好樣的。”
晴野晴放面面相觑。
薄紙被丢進火盆之中,瞬間焚燒殆盡。
章麓:“我要去趟德州,你們呆在府上盯緊傅雲期,他與許清月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記下來,等我回來之後……”
“你要是想去,就必須帶上她們。”虞慶侯夫人推門而入,身後的秋實端着一碗參湯,“雲逸發現晴野翻牆出去,我就知道你又有了主意。我攔不住你,但我希望你也别讓我太過擔心。”
“娘……”章麓想要翻身下床,被虞慶侯夫人按下,“都病了就别起來了,待你高熱退了之後,你去哪裡我不攔着,但你必須帶上她們。”
晴野晴放連忙點頭附和。
章麓無奈:“娘……”
虞慶侯夫人:“自從五年前你從古馬坑回來之後,便一直心事重重,問你什麼你也不說。你有秘密,可以。你想為雲鋒報仇,可以。但你不能不顧及自己的身體,讓我和你爹擔心!”
章麓無法,隻能應聲:“我知道了。”她端起參湯一飲而盡,然後讓晴野晴放和秋實先出去,室内隻留下她與娘親兩人。
“娘,我話要對你說。”章麓将傅雲期和許清月的事和盤托出。
虞慶侯夫人聽罷,眉頭一皺:“按你的說法來看,許清月找上傅雲期肯定是為了三弟妹留下的東西。三弟突然将裴氏的産業都交給引玉,以引玉的性子不會自己打理,多半是交給了四妹幫忙,那東西應該就在傅府。”
章麓:“我也是怕這個,所以想讓晴野晴放盯着傅雲期。”
虞慶侯夫人擺了擺手:“她們說到底隻是奴婢,能不錯眼的盯着嗎?這件事交給我來辦,我是他們的嫂嫂,時常串門是最最正常的事。你放心去德州,這邊我幫你盯着。”
“謝謝娘!”章麓面帶喜悅。
虞慶侯夫人溫柔的摸了摸她的發絲:“傻孩子,你是我女兒,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章麓緊緊抱住母親,前世的種種猜疑與不滿,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臨行前,她寫了一封信給章啟,希望他能幫忙查一下當年祁中嶽運送的那批鐵礦的來源。
她隐隐有一種猜測,那批鐵礦很可能與德州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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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夫人本還想待到二月初二的大朝會過了再回去,但上元節出了事,便什麼想法都沒了,在得了恩賞之後,直接收拾行囊催着夫君帶着女兒離開了京城。
傅雲期和許清月的事自然也就沒人再提起,暫時擱置在了一旁。
怎奈何越不想見誰,誰就出現的越頻繁。
章引玉病着的時候,姑姑總是會在傅雲期的陪同下來府上看她。因着男子不好入閨閣,便隻有姑姑一人陪着她,而傅雲期是文人雅士,說話總是之乎者也的,章弋也接不上話,便總教人領着他在院子裡到處轉悠,自己躲在書房查這個妹夫今日說的話又出自哪裡,是何含義。
可章引玉看見傅雲期便犯惡心,又因着沒拿到證據不能開口對姑姑說,怕打草驚蛇反倒令自己落得裡外不是人。以至于心情郁郁,風寒一直反複,拖拖拉拉竟半個多月也沒見好。
茗蘭閣閉門謝客,而章弋除了落水那日看過引玉一回後,就一直被宮裡的事牽絆着沒能回家。
南栀看着空蕩蕩的房間,欲哭無淚。什麼叫風寒反複,不宜見人,那是因為七姑娘溜出府去了啊!三日前王二郎君來看姑娘,她找了個很蹩腳的理由才将人打發了,等郎君下次來的時候,她又用什麼借口來阻攔呢?
南栀隻敢到無限惆怅。
至于安國公府一直沒什麼動靜,關于外面傳的是崔敏先自己失足落水的傳聞,安國公府沒有半點反駁,算是認下了這種說法,這讓虞慶侯夫人稍稍安心。
不過,安國公突然要改立世子的事,還是讓一些有心人抓住了機會,開始散播章麓的豔名,但陛下駁回了安國公的請求,斥責他此乃無稽之談,并命金吾衛抓了散播流言最兇的幾個人,各給了四十大闆,有的身子羸弱挺不過丢了性命,有的隻是癱了三月有餘,讓許多看熱鬧的人都歇了心思,将這類話題都列為禁項。
人人對虞慶侯府敬而遠之,倒是萊安大長公主三天兩頭往虞慶侯府裡跑,美其名曰感謝章麓救她孫兒,但隔三差五帶着她十八歲的次子一道來府上,總讓人覺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過,如今章麓不在府中,虞慶侯夫人自然也不會讓萊安大長公主見到她,便三言兩語打發了。
萊安大長公主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冷淡,心高氣傲的她自然不會再用熱臉貼冷屁股,之後便再也沒登過門。
當然,以萊安大長公主的脾氣,又怎麼會輕易就讓事情這般過去。她但凡參加宴會,便會提起章麓不見她的事情,散播章麓高傲,不将她放在眼裡的傳言。
謠言這種東西,總有人願意信,于是一傳十十傳百,章麓在長安的名聲又跌了兩成。
虞慶侯夫人無所謂,名聲這種東西無關痛癢,既不會讓虞慶侯丢了官,也不會讓千金城倒了台,随他們說去,反正在婚配上他們也不打算高攀,大不了就回範陽,還能落個清淨。
不過,相比于當事人的不在意和旁觀者的看熱鬧,靖國公顯然更在意章麓閉門謝客的原因。
“一個風寒而已,至于連大長公主都拒之門外?”靖國公不認為事情會有這麼簡單。
管家問道:“依公爺的意思是,這是障眼法?”
靖國公:“九成九。她去了安化,見到了趙晚舟,然後趙晚舟就在慕容英的面前自殺了。一定是趙晚舟對她說了什麼。關鍵是說出來的這件事,讓趙晚舟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管家倒吸一口涼氣:“這麼一盤,那就隻可能是一件事了。”
靖國公點頭:“德州的事瞞不住了,我們得早做打算。”
管家:“公爺打算如何?屬下這就命人去做。”
靖國公手中的扇子不斷敲擊着掌心,過了約有半刻鐘的時間,才緩緩道:“崔環已經是一步廢棋,得找個理由讓他與章麓鬥起來。你去德州告訴張賀成,我給他的孩子和那女人一個榮華一生機會,但他必須把德州所有的事情都扣在崔環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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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慶侯夫人倚着美人榻的靠背,看着東邊的方向歎氣,也不知道女兒如今走到了哪裡。
而正被念叨的章麓此時剛走到河陽,就被三皇子逮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