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下得又急又猛，直到啟明星升起，也沒有見到半點減緩的趨勢。

徐邕一直昏迷不醒，章麓不放心留他一人在這裡，讓雙竹在旁盯着，自己則與李鶴霖、王臨之做在隔壁屋子裡，盤着這幾日發生的所有事。

“按照你們的說法，楊懷廣在德州靠着礦脈和死奴賺的都是血淚錢，崔環看起來是德州的主人，可這德州早就成了破屋子，誰都能來摻和一腳，崔環也不過是做了别人的棋子。”王臨之轉着手中的折扇，白色的廣袖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

章麓灌了幾口清水，道：“五年前祁中嶽打開了北甯關的大門受誰指使不好說，曾經我覺得是崔環，現在反倒覺得他是最不可能做這些的人。”

王臨之：“因為他是這條運輸線上最大的獲益者？”

“沒錯。”章麓點頭，“但他隻是這條線上的一環，這條運輸線的源頭在登州，末端在鄯州，除了北甯關之後的去向我們尚不清楚，從登州到德州這段路上又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知道。但現在唯一能确認的是，有人在北甯關戰敗後，從東郡向西平運送比我朝要精良的兵器。”

“但德州的事發展到這一步，總要有人為此負責，你們現有的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崔環，唯一的變數是慕容英和趙晚舟，但這兩人已經死了。清潭固然能作證，但她自己并不清楚幕後之人是誰，她接觸最多的也就是付瑜，王武王智自裁，王武那個所謂的妹妹不見了。”王臨之指了指門外，“金吾衛得到消息就去了，但王武的房子已經被火燒光，所以這位妹妹的身份存疑。”

李鶴霖指了指脖頸側邊，道：“接風宴上那位姑娘的脖頸右側有個标記，看不全，像是……麥穗。”

“麥穗？”王臨之挑眉。

李鶴霖輕啧一聲，摸着自己的脖子：“就掃了一眼，盧康也覺得像是麥芒一類的東西。可我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類似的紋樣。”

王臨之抖開扇子輕輕搖了搖：“總不能是族徽吧？但哪個世家會用麥芒做族徽？對了，清潭說王武的女兒是許思政的女兒，可殿下在接風宴上見到的那位姑娘又與許思政極像，現在王武的女兒失蹤，總不能這兩人是一個人吧？”

“很有可能。”章麓道，“墨雲騎去王武家的時候，那姑娘躲在屋裡沒露面，沒人看見她長什麼樣。”

“王武的鄰居呢？”李鶴霖問。

王臨之：“死了，中毒。王武這條線已經徹底斷了，再去追究沒有意義。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德州真正的主子是誰，也就是這條線的源頭和終點。我們得去趟登州。”

李鶴霖搖頭：“還有十天就是春日宴，今年太後要召所有貴女觐見，袅袅去不了登州。”

“太後還真會找時候。”王臨之冷笑，“不過德州鬧成這個樣子，朝廷怕是亂套了，就小王爺運回去的那批兵器，就足以讓朝堂狠狠動蕩一番。平原郡這邊你打算怎麼辦？”

李鶴霖：“付瑜是郡守，是崔環的人，既然有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利用崔環經營東郡的生意，就總要有人盯着付瑜，以免他亂搞。不會是楊懷廣，我覺得應該是付瑜手底下的幾個縣令中的一個。”

王臨之：“你直接說你懷疑金南縣縣令不就得了？我到這裡之後盤了一下各縣的賬，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這蘭西縣的賬看起來很不錯，實際上漏洞最多，你猜這些漏洞都是誰平的？”

“金南縣。”李鶴霖道。

啪，合扇的聲音乍響，王臨之贊揚道：“殿下聰慧。金南縣幫蘭西縣平漏洞，同時也幫付瑜平漏洞，但這些錢從哪兒變出來的？總不能是楊懷廣給的。”

“榷場。”

王臨之笑了笑：“殿下猜的不錯，不過這件事沒有證據，我隻是按照清河礦場的賬目對東郡的私礦進行了估計，大緻與填補漏洞的支出能對上，我想，金南縣縣令應該是利用補漏洞這件事，完成了贓款的清洗。”

李鶴霖：“你是說，他不是無償的幫忙，而是讓付瑜以另外一種方式将這筆錢付給了他，但沒有賬面上的記錄。”

王臨之：“明賬沒有，但一定有暗賬，付瑜即便再蠢也不會讓自己被坑銀子。”

“都在付瑜的府邸裡。”李鶴霖想了想，道，“得找個理由把這些人都抓起來。”

王臨之：“各縣與榷場可沒有關聯，你拿什麼理由抓人？”

李鶴霖勾了勾唇，露出一個帶有玩味的笑容：“修繕民房的材料不是還沒着落嗎？付瑜應該很想把借來的銀子換上，我們給他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