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霖點頭:“我知道了,勞煩大人。”
“殿下客氣。”
待李鶴霖回到屋裡的時候,章麓正在以龜速喝着碗裡的白米粥。
燒了三天,又昏睡了兩天,喉嚨實在是幹得厲害,咽粥的時候整個喉嚨都如針紮一樣痛。
留意到李鶴霖僵直的目光,她捏了捏對方的手,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李鶴霖扭過頭,看向她,道:“高句麗和鮮卑攻下了遼東和遼西,已經往平州去了。”
章麓舀粥的手頓了一下,連忙問道:“安東都護府的人呢?”
李鶴霖抿了抿唇:“無人生還。”
‘嘩啦——’粥碗打碎在地上,雪白的米粥噴濺了一地。
*
三日後,欽差大臣拿着張賀成的供詞,來到了三皇子府。
對李鶴霖和章麓來說難以攻克的難關,對于在刑部浸淫了十六載的劉明勳大人來說,并不是什麼難題。
李鶴霖提供的卷宗已經非常詳盡,他查看了一夜,就理清了頭緒。并在一疊地契當中,找到了與衆不同的一張。
這是平原郡城東的一處兩進宅院,它的特殊之處在于,周圍都是富商四進或者五進的大宅。經常吞并周圍的百姓的小院子擴充自己的宅院,但唯獨沒有吞并這個兩進的宅子。
他派人去附近打聽了一番,皆無人隻知道這是張賀成的宅院,隻知道是個京城的富商,在這裡養了個外室,時常有豪華馬車前來送東西。
劉明勳立刻着人調查此處宅院住戶的來曆,第二日一早便将住戶的情況摸清楚了。
劉明勳來到大牢,張賀成混沌的目光陡然迸發出精光,抓着欄杆大喊:“下官冤枉!三皇子屈打成招!迫害忠臣!求大人救救下官!”
劉明勳坐在桌案後,二話不說,直接命人将兩進宅院的住戶——喬雪兒抓了過來。
看到喬雪兒的一瞬間,張賀成僵在原地。
劉明勳沒有跟他打哈哈的意思,直接問道:“你可認識此人?”
“不認識!”
“呵。”劉明勳輕笑道:“把東西拿給他看。”
被派來協助的府兵将一個被打開的機關盒和一顆夜明珠拿到張賀成的面前。
張賀成看着化成灰都認識的兩樣東西,猛的閉上了雙眼。
劉明勳也不在意,命人拿着燭台放在夜明珠的前面,光透過夜明珠打在牢房的牆面上,映照出了幾行行文不同的字:平章七年,右移泛微,洛群舊事,都斛兩難,康健盧家,灼灼夭夭,楓園金光,擇慧而來。
“用陰符和陰書傳遞消息,确實很聰明。”劉明勳說到:“濟河位于武定縣的華盧渡口,就是你交易人口的地點。”
最後一句話,徹底破除了張賀成的僥幸心理。
他沉默了良久,問道:“我兩個兒子如何了?”
“你大兒子死了,就在華盧渠上遊的水門邊,有百姓發現了他的屍體,至于你的小兒子,或許或者,或許死了,要看你的主子夠不夠狠了。”劉明勳道。
張賀成閉了閉眼,推搡的看向劉明:“我要見三皇子。”
“說什麼告訴本官就好。”
“呵,憑你?你做不了主。”
“為何?”
“隻要保住我的小兒子,你們問什麼我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相反,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劉明勳笑了笑,将一枚金令放在了桌子上,道:“說不說在你,說出來你的家人或許還能被赦免,可若是不說出來,叛國可是要誅九族的。”
張賀成擡起頭看向他,睚眦俱裂。
喬雪兒被繩子勒緊了脖子。
“五個數,五……”
“我說!”張賀成頹然蹲坐在地上,“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這條線上都牽扯到了誰?”
*
李鶴霖與程衛昭已經離開平原郡北上,大病初愈的章麓坐在馬車上随金吾衛回長安。
臨行前,章麓在即将被拆解的三皇子府門前問劉明勳:“您如今來德州做刺史,看起來是平調,但地方官終究不比京官。”
劉明勳摸了摸胡子,笑到:“在京有在京的好處,在地方有在地方的悠閑。相比在長安束手束腳,臣更喜歡在地方為百姓謀福利。”
章麓會心一笑,站起身,朝劉明勳拱手道:“我代德州百姓,先行謝過劉大人。”
“縣主客氣。”劉明勳道:“縣主,臣有一問,想請您解惑。”
“劉大人請講。”
“喬雪兒并非漢人,而是契丹人,十二歲前皆生活在魚陽,三年前被人賣至平原郡,後被張賀成看中收為外室,因喬雪兒不識漢字,張賀成将所有往來書信與籍契皆存放在喬雪兒的住處。聽聞縣主曾在魚陽赈災,凡事親力親為,救下不少百姓,不知縣主是否認識此人?”
章麓看向劉明勳,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對大人來說,這重要嗎?”
“對劉某來說不重要,但劉某在近前伺候總要為近前解惑。聽聞縣主曾阻攔三殿下連夜提審犯人,理由是殿下多日勞累,需要安歇。卻在殿下就寝後,去了平原郡外十裡的一處竹林别院見一位故人?”
章麓:“大人說的不錯。”
“既如此,劉某便明白了。在劉某離開長安之前,城内不知怎麼突然傳起謠言,說是上元燈節當日落水的是虞慶侯府嫡次女,但為了掩蓋真相保全名聲,便故意将貼身侍女丢入水中,緻人消香玉隕。”
章麓攥緊袖中的手:“劉大人直言便是。”
劉明勳輕微的點了下頭:“有人在長安南外十裡的五豐渠發現了屍體,早已被泡的發脹發白,腐爛不堪。”
“然而沒過兩天,賢王世孫在花澗坊喝酒,醉時打傷了一個在大堂嚼舌根的人,罵他散播流言污人名聲其心可誅。陛下以此罰他禁足,不過自那之後坊間便有傳聞,說那兩位侍女并不是被虞慶侯府投入水中,而是安國公府的崔世子丢下去的。他本想推虞慶侯之女入水,以博得一門好親事。可誰成想那姑娘一身武藝了得,崔世子根本不是對手,就隻能将其侍女推下水,假裝下去救人,然後污人清白名聲。”
“為了佐證此時,有人将‘射’藝擂台上,虞慶侯之女十箭皆中的事搬了出來。還有人因此想到了她于十五丈之外射中拍花子,救回了清河長公主的孫兒的事。更有人說,親眼在風雨橋上看見崔世子欲強搶章麓,逼得其與崔世子的侍衛械鬥。言之鑿鑿,令衆人早就将之前的謠言抛之腦後。如此利落的用一則流言掩蓋另一則流言,長安能做到的人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聞言,章麓有片刻的神思恍惚:“謝劉大人提醒。”
劉明勳拱手:“殿下赤誠,望縣主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