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瓷片碎裂聲,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從皇帳中傳了出來。
端着茶點的嬷嬷朝小丫頭擡了擡下巴,丫頭垂眉順目深深的低着頭掀開帳簾。
太後帶着嬷嬷走進去,神色無悲無喜。
“誰讓你去西嶺的?誰讓你帶她去西嶺的!”泰安帝憤怒的咆哮聲直沖着癱倒在地的六公主而去,整個營帳内的人都恨不得将頭埋進地裡,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波及到。
六公主淚眼婆娑的捂着被砸破的額頭,委屈的哭道:“父皇,她不過是一個武夫之女,派人去找就是了,何必動這麼大的氣。”
“不過?”泰安帝簡直被氣笑了,他抖着手指着委屈又不滿的六公主:“朕也是武夫出身,你也是武夫之女!”
“那怎麼能一樣……”六公主小聲嘀咕着:“本宮什麼身份……”
“你什麼身份?”泰安帝對她怒目而視:“朕給你寵愛你就是公主,朕不給你寵愛你就是個庶人!”
他擡頭看向帳外:“孟德才!去拟紙!六公主李詩齡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褫奪封号,貶為庶人,幽居華遷宮,終身無召不得入見!”
“父皇!”六公主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泰安帝,她想要爬過去拉住對方的衣角,卻被毫不留情的躲開。餘光瞥見走進來的太後,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雙眼發亮,連滾帶爬的抱住太後的小腿,急切的求到:“皇祖母!求求您勸勸父皇,幫孫女說兩句話啊!去西嶺不是孫女的意思,是……”
“小六兒!”太後的聲音威嚴冷靜,兩個字便将慌亂的六公主定在原地,她不悲不喜的垂眸看着鬓發散亂的六公主,猶如佛堂上的飄着的蒼白冷煙:“錯了就是錯了,會錯意,做錯事,行錯路,都要付出代價。”
“憑什麼!明明是皇祖母說的西嶺人煙稀少,最最适合打獵競賽孫女才去的,皇祖母不能不管孫女啊!”六公主斯喊出聲,雙手緊緊攥着太後的裙擺,直攥出一溜的褶皺出來。
太後瞧着她,長歎一聲:“齡兒,你自幼便好騎射,總愛要宮人與你玩耍比賽。自六歲到現在,将近十年的時光,你因着這事兒傷了多少下人?他們不比章六尊貴,傷着了幾分銀子便可打發,可章六若是也被你傷着,又該如何收場?當時哀家是如何與你講的?西嶺人少,你與他比試可分開行進,互不打擾,便是不想你那跋扈的性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可你又是如何做的?突遇猛虎竟帶着護衛直接跑了,抛下她一個女子不管不顧。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叫你父皇如何向虞慶侯交代?”
“可是皇祖母……”
“行了!”太後擡了擡手,打斷她的話:“你确實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嬷嬷伸手将六公主扒拉開,幾個早就候在帳外的婆子趕忙上前架起六公主就往外拖。
“皇祖母!孫女兒是聽了您的話才去的西嶺啊!您不能這樣不管孫女了啊!父皇!父皇!您最疼愛女兒了!我外祖母當年因着您才會被賊人所殺,您不能這樣對我啊!若是讓外祖母知道,定然會埋怨您啊!父皇!父皇——”
匆忙趕到的李鶴霖瞧也沒瞧她一眼,徑直沖進皇帳之中,問到:“父皇!請父皇允兒子帶人去西嶺!”
“朕已經派人去了,虞慶侯也帶着人去西嶺搜了。”
“請父皇允兒子帶人去西嶺!”
泰安帝看向跪在地上,眼神隐含憤怒的兒子,歎了口氣,說:“去吧。”
“謝父皇!”
太後坐在上首位,輕輕撥了撥茶盞:“少年夫妻,情分最是難得。”
泰安帝回過神,目光落在母親身上,定了三息:“母後,您為何要讓小六兒去西嶺?”
“哀家知道你在懷疑什麼,哀家雖一心謀求虞慶侯的兵權,但不至于要獻祭一個女孩兒的性命。更何況,這世上無不透風的牆,若是為了一樁婚事就這般報複虞慶侯府,日後誰還敢與崔家往來?隻不過,哀家也沒想到小六兒竟會遇到這番意外,還将章家姑娘抛下了。”
泰安帝定定的看了看太後,終也沒說什麼,轉而問道:“母後這會兒前來,既不是為小六兒求情,那是為什麼?”
太後撥茶的手頓了頓,反問道:“哀家知道你會因此時着急上火,便帶了些綠豆酥過來,想着勸慰一番,别動怒将無辜之人也打殺了,日後再後悔。”
“無關之人?”泰安帝擡了擡眼皮:“母後說的是那四個侍衛吧?聽聞是煥兒派去的金吾衛,沒想到竟也如此膽小怕事!按照禁軍條律,打殺了也不為過!”
太後将手中的點心盤子推到泰安帝面前,說道:“你瞧,哀家就怕你會這般。他們也是聽命行事,以你對小六兒的寵愛,若是他們違逆了她,日後被一狀告到你這裡,難不成你還會因着一個侯爺之女而放過他們?最後還不是要遭殃。畢竟是公主,他們這些做侍衛的也難做,沒必要過度苛責。”
泰安帝垂眼看着桌上的糕點,沒有動。
太後也不在意皇帝的提防,随手捏了一塊放進了嘴裡嘗了嘗,說道:“這還是哀家親自做的,這獵宮多少年沒有開啟過,能用的東西不多,要不是明月愛吃,還真湊不齊做這份糕點的材料。”
泰安帝低頭看向那份糕點,忽而回想起小時候,母親過年給兄弟兩人做綠豆糕的情景,不由在心底輕歎了一聲,捏起一塊糕點吃了起來。
太後的臉上悄無聲息的劃過一絲恍然,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她低聲道:“你當先命人試毒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