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放道:“還真讓您料準了,這群牆頭草!士農工商,人人都說商人是下九流,可他們這些士人卻給商人點頭哈腰,真是臉皮都不要了。”
章麓打了個哈欠:“老話說得好,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況且他們哪裡是向商人低頭,他們是向商人背後的世家低頭。畢竟,誰也不想自己的官路起點即終點。”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章麓看着陰沉沉的天色,勾起一個殘忍的笑容:“霍封黔的魚餌已經放出去了,我們隻需要等。”
這一等便是五日過去。
連着五日的陰雨連綿,世家囤積的糧食無一例外全部被水泡發了七成。他們日日巴望着施粥的粥棚斷糧,然而令他們失望了,粥棚不僅沒有斷糧,反而為每一位百姓都發了一份驅寒的中藥。
眼見着新安郡主的聲望日漸高漲,原本還洋洋得意的世家們終于坐不住了。
隻不過出乎豫商們預料的是,第一個屈膝服軟的竟是霍封琏。
與往日的風光無限不同,此時的霍封黔已然一副病入膏肓的姿态。他坐在藤制輪椅上,腰腹之下的部位被一床厚重的毯子覆蓋着,如今已然是七月的天氣,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熱。
霍封黔在稅務司呆了一個下午,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但在當天夜裡,霍封黔就上吊自殺在了自己的家中,這件事就像蝗蟲過境一樣侵蝕掉了所有人最後的理智。
他們瘋了一樣跑到府衙門口,想要面見新安郡主,卻全部遭拒。
新上任的官吏們逐漸習慣了沒有縣令和縣丞的日子,朝廷的新政正有條不紊的推行着。大同商号趁虛而入,強勢入主濟南,并開設糧鋪。前往府衙門前領米糧的人越來越少,大家也都分得了重新劃分的土地,開啟了新一輪的勞作。
直到沒有人再來府衙門前領米糧,章麓終于收到了來自京城的消息,也知道是時候見見這些背靠世家的商戶們了。
在聖旨到達的前一天,這些高高在上的豫商面色凝重的走進了府衙,最後一個個皆頹喪顫抖的離開。
章麓看着桌子上摞得比人都高的各類契約,疲憊的擺了擺手讓晴野拿了下去。
“待明日聖旨一到,京城派來的人就會走馬上任,以後的事就與我們無關了。”章麓對章啟道:“三哥最好連夜從渡口離開,以防有些人吃飽了撐的,非要上趕着找麻煩。”
“我知道,你……你日後要多加小心。”想來想去,章啟實在是不放心:“你獨自回京太危險了,要不然,我讓點一百兵丁互送你?”
章麓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陛下派你來一定頂着不少壓力,我已經越界太多,不能讓他再難做了。李鶴霖還被幽禁在淳王府,他現在如履薄冰,再經不起一絲風浪了。”
章啟歎了口氣:“他到底有什麼好?做事隻憑好惡,一點都沒有大局觀,最後還要你替他收拾爛攤子。”
章麓笑了笑,沒說話。
章啟從懷中取出一枚平安符,遞給章麓:“這是你師兄還你的。”
看着那邊緣磨損嚴重的平安結,章麓臉上的笑意微斂,她能從上面的痕迹看出來師兄有多頻繁的将它拿出來摩挲。
這是他們拜師時,他們的大師姐陸媛,師父的親生女兒送給他們的禮物,自從師兄那枚随着那場大火,與糧草,與陸媛一同被燒成灰飛後,他就強勢的将章麓這枚平安結搶了過去,死活不願意還給她。
如今将它還回來,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他要放下了嗎?”章麓問。
“人總要往前看,你送他的那對桃花絡子,被他埋在了媛媛的墓碑下。”
微涼的風卷着紫薇花,洋洋灑灑的飄散在官道上,陸廣川望着粉色的細小花瓣,仿佛看到了女兒曾經在紫薇樹下,燦爛的笑顔。
章啟:“今日是重陽節,去找他吧。”
夜晚的官道像一條平靜無波的護城河,蜿蜒在樹林之間,盤踞在重山之上。
在李鶴霖抵達京城,被幽禁在王府裡的第四天,章麓一行終于一人一馬踏上了回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