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江文如還是那副姿勢,風漸漸有些大了,女子的衣衫被風吹的起了漣漪,天青色的衣袖掃動着書頁。
容玢靜靜的看了片刻,清淺的眸子意味不明,帶着些許審視,些許猶疑,還有也許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他邁步進屋,動作輕緩的走過去關了窗,随後毫不停留的走出房間。
江文如不知睡了多久,乍然聽到門開的聲音,連帶進來一陣風,夾雜着好聞的草木香氣。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覺得身上一陣暖意,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便“唰”的起身,身上披的青灰素紋薄毯随着動作險些掉落,一股清爽幹淨的味道鑽進鼻腔,而她腦中仍然混混沌沌的。
她起身時不察,腿上的書掉落在地,她将要去撿,有一雙勻稱修長的手已經快她一步撿了起來,擡眸便撞入一張笑顔。
容玢提着燈站在她身前,天已幽暗,屋中他所在之處是唯一的光亮,燈火映的他眼眸極亮,像是極純淨的螢石一般澄澈清明,而此刻他眉眼彎彎,發若黑綢,眼似琉璃,映着燭火,俊美的像是能攝人心魄。
江文如微微一怔,久睡後的恍惚感越來越重,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要幹嘛,隻是愣愣的看着對面笑的和暖的男子,這般神仙樣貌隐約覺得在哪見過。
啊,是他……腦中出現的名字與眼前的人漸漸重合。
容玢下午從這出去後,一直在書房呆到天黑,來人送飯時才想起那位江家小姐還在屋裡,怕是一直沒吃東西。他出了書房,瞧見這屋裡漆黑一片,便提燈走了過來。
“你喜歡看這本書?”
容玢看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朦胧的目光愣愣的盯着自己,像是還沒清醒,笑着出聲問道。
一股涼意掃來,朗風将門吹的“吱呀”一聲,把屋裡剛剛悶着的熱氣驅散了幾分,她被風吹得回了神,神志清明了幾分,
“書?”她聲音有些微啞,看到容玢手中輕握着下午一直看的那本書,嘴角挂了笑。“啊,我在屋裡實在沒有事幹,看到公子桌上放着這本書,就随手翻看了起來,不料最後竟睡着了。”
她想起今天的事,扶桌站起身來問道:“公子,哥哥已經走了麼?”
容玢回道:“是。他見你睡着了便沒叫你,讓我同你說今日便留在這裡,明日啟程,萬事放心不要多慮。玢已讓人收拾出一間客房,姑娘的侍女現在正在裡面整理着姑娘的東西。”
“那就讨擾公子了,文如在此謝過公子。”
對面女子的面容染着清淺的紅暈,發鬓微松,但在他面前神情坦然自若,沒有女子面對生人的警惕或是無措。她聲音平和禮數周到,看向他的眼光中帶着清淺自然的笑意。
像是極信任他似的,他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繼而有些詫異,他與這位江家小姐并無交集,連面都沒見過幾次,自己對她來說應該隻是個陌生的名字罷了,這份信任熟悉從何而來?
他沒再跟她客套,含笑将手中的書遞給她,“這是本殘書,不知道是誰編纂的,記錄了些曆朝舊事。講的多是些無從考究的舊聞,隻是文筆晦澀,很少有人能讀進去,你若是喜歡,不妨一并帶着,到了那邊無事時可看。”
“會無事麼?”江文如突然問道。
容玢聽了這話微微一頓,本是尋常問話,不知怎的,他覺得這話一語雙關,沒有急着回答,想了想方出口道:“會,也不會。要看姑娘說的是什麼事,還要看姑娘……”他突然收了話,問道:“姑娘覺得呢?”
容玢直直看向她,目光中的笑意淺了些,反而多了些認真。
“我不知道,”江文如坦然道,“但總會知道的。”
容玢的目光移向窗上婆娑的樹影:“你有一個好哥哥。”
他乍說完這句話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神情恢複了尋常模樣,笑道:“姑娘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飯已經備好了,明日還要早起,姑娘吃下就歇息吧,玢還有事,就不陪姑娘了。”說完便颔首告辭,轉身向外走去。
他放下燈籠走到門口,一半袍衫籠在陰影裡,一半袍衫沐在月光下,清淺的說了一句,
“有事無事終究還是看姑娘的選擇,姑娘是聰穎之人,也是……有選擇之人,玢相信姑娘。”
最後一句話随着白衣的消失回蕩在寂寥的屋内,久久不散。
晚上亥時左右,月暗星疏,薄雲清風。
江文如睡了很久,現在已毫無睡意,便索性睜着眼,看着窗戶上錯落的樹影搖曳,
腦中全是容玢最後說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