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玢面容一滞,眼前短暫的模糊了下,緊接着聞到什麼味道。
“你還不懂麼?我輸不了的……哈哈,”整個院子都回蕩着楚章月的笑聲:“我什麼都不在意,這世上有什麼能困住我?你不好奇……我為什麼這麼有把握你走不了嗎?”
容玢陡然變色,見他動作,毫秒之間不再猶豫,轉身欲向外奔:“……快跑!”
“還有火藥!”蔣殊低呼,聽容玢道:“這裡埋了柴草,還有……”
容玢說不下去,眼前一花劇烈咳嗽,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那屋子裡……”蔣殊瞬間面色蒼白,他隐約猜到什麼,但卻不敢相信。
容玢聲音低弱,斷續補足了他的話,“還有毒,針對我的,毒。”
“但那不是對公子無效了麼?”
容玢:“他沒事,你們沒事,他那毒,應該是特制的。”
怪不得楚章月确信他走不了,他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也可能會猜到他曾經中過南诏的毒,何況軒帝病發突然,加上楚章月在軒皇宮的暗線,沒人知道他知道多少,猜到多少。
“先按計劃去找時淵他們。”
容玢突然劇烈喘息起來,像是快要瀕死的魚一般,整個人翻滾下馬。
“他們的目标是我,不見到我不會放一個人出去。我留在這,蔣殊,你帶着其他人快走,去找時淵!”
“你告訴他,若我活着自可再與他談,若是……若是死了,他便要答應我一件事,此生都不要忘記那日在昌邑說過的話,不要讓任何人傷害她——”
蔣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我等絕不可能留下公子一人在此!”
“走,快……山上已經燒起來了……”
周圍沒有人動,容玢額上的汗大顆大顆滾落:“走!快的話說不定還能救下我,再耽擱誰都走不了!”
蔣殊咬牙,沖周圍喊:“聽公子的,留幾個人和我掩護公子撤離!其他人都走,快去找南平王!”
楚章月面容沉靜看着他離開,按動機關驅車進屋,将手裡東西一抛,頓時火光四起,整個屋子頃刻間發出一聲爆鳴。
*
天間隻剩最後幾點紅痕。
江文如今日一直心神不甯。
不對,不對。
有哪裡不對勁。
到了現在兩邊都沒有消息,文如已然覺出不對,她踱步走到河邊,看着這裡的人手。
聞清見她臉色不好,跟着上前:“主子,可是怎麼了?”
“這裡的人手,”江文如喃喃着,說到後面聲音愈急愈促,“還有好多風影的精銳,不應該這樣……”
不對,不對!
容玢到底要幹什麼,為何隻帶那麼少的人手,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她轉頭看向遠處,隐隐看到接近熄滅的天光盡頭竟似有灰煙吹起。
“那是什麼?那裡是……”文如聲音忽而顫抖起來,“那裡是不是他去的方向?”
心頭裡的不安仿佛終于化成實物将她心頭填滿,遲來的酸楚卻更加洶湧澎湃,讓她的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她伸手握向胸口的紅玉扳指,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
文如驟然轉頭狂奔,搶過一匹馬上馬就往回跑,“所有人,不,你們,還有你,跟着我往回走!”
“主子,你慢些,這是怎麼了?”聞清急忙追在身後,卻見江文如仿若想到什麼,恍若瘋癡一般迅速離開。
文如馬不停蹄往彼岸殿方向趕,路上卻見到一個穿着和清月服飾一樣的姑娘站在一顆樹下,正焦急不安的來回踱步。
“清月?”
那人聞聲猛擡頭,卻隻是與清月眉眼有幾分相似罷了,聽到這聲呼喚,她忙上前,“你認識我姐姐?”
“你姐姐?”文如反應過來,急聲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她人呢?”
清芸道:“姐姐把我從公主府帶出來後,就和我換了衣服自己走了,神情十分急切,說是要彌補什麼錯誤……”
“彌補錯誤,彌補什麼錯誤,”文如疑惑,聯想到清月在這局裡發揮的作用,她目光死死釘在清芸臉上,“她和你說的什麼,她都和你說過什麼?!”
“沒有什麼,這是我最近第二次見姐姐,上次就是來和我傳信息,說容玢自己往彼岸殿去了……難道是和這個有關?”
大腦霎那嗡鳴聲不斷。
“主子!”
聞清高喚,見江文如臉色慘白,失了魂一般緩了片刻才接受過來那人方才的話,而後便聽她嘶啞高喊:“帶上她,我們快走……快走!去彼岸殿!”
因為清月的提示時淵提前趕來,山上卻已然火光大作。
沖進去沒多久,又聽到身後有人馬聲,疑心是楚章月的人,時淵急忙回身,卻見為首來的卻是臉色素白的江文如。
他急忙跑向她高喊:“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守在外面嗎?快出去,這裡剛才爆炸過一次!”
文如隻是聽到爆炸兩字後眼睫顫了下,全然沒有理會他的話,仍兀自帶人往裡沖着,直到看到本應跟在容玢身邊的幾人竟出現在時淵身邊,她才維持不住所有的情緒,顫聲質問:“他們怎麼會在這裡?!你們為什麼沒跟在容玢身邊?”
“他們是出來傳消息的,容玢說他自己走不出來,不想……讓他們跟着他一起死在裡面,生生将人逼走的。”時淵偏過頭,低聲解釋。
“……你幹嘛,别往裡沖!我會帶人進去找他的!江文如——!”
時淵急忙上前拉住她,卻在看到文如的臉後僵住了動作,她滿眼通紅,喃喃急語,
“他還在裡面,他還在裡面,他還在裡面啊……你讓我去找他!”
說完便甩開了時淵的手,往一片通紅的山上跑去。
*
容玢意識模糊的被蔣殊扶着跌跌撞撞往外走,最後終于再忍不住,哐镗一聲跌在地上。
“公子!”
容玢半垂着眼看向蔣殊,“走不了了,他的人馬上就趕到了,我們留下的人抵擋不了多久,你快走,别留在這裡了……”
蔣殊身上也全是傷:“能出去的,若是快的話,南平王會趕來的……”
容玢笑,“趕來又如何?隻是為我收屍罷了。”
他袖中突然掉出來什麼,是根簪子。
咕噜噜地順着斜坡滾落。
容玢想要揀起,手卻剛擡起就無力垂下。
“真是狼狽啊……”他笑。
“不會的,公子怎麼可能會死呢?不可能的……”蔣殊見狀急忙撿起那簪子,難得錯了語調,眼看容玢快要沒了意識,他忙說:“還有江姑娘,她還在外面等着公子呢!江姑娘還等着公子呢!”
“……她啊,”容玢果然因為他的話清醒幾分,突然輕弱的笑了笑,“我希望她,不要看到這一切,蔣殊,我其實早就做好這個準備了,隻是……”
隻是他不是神,這一天比他預想的提前了好多,他還有好多事沒做,好多話沒說……
容玢失神望着天,眼角閃過一絲微光:“為君為臣的責任我都盡到了,隻有她,要辜負了……”
就在最後一刻,他突然放下了他為之付出生命的大業,放下了為之汲汲營營一生的所有。
腦中隻有那個站在雪裡向他走來的倩影。
*
轟——
一聲爆鳴後,火舌直沖天際!
伴随着建築塌陷的碎裂聲。
江文如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慘象。
爆鳴的沖擊力太過強烈,時淵上前将她拽到自己馬上向後撤,卻還是難以承受這沖力,摔下馬後帶着她在地上翻滾了幾下才停下。
模糊中,江文如好像看到了白袍的蹤迹,她不顧身上的疼痛站起身來,果然恍惚看到容玢和蔣殊的身影:“……容玢,容玢——!”
這距離似真似遠,漫天卻都是煙灰彌漫,任憑怎麼拍打都驅散不了,無力又恍然。
但那邊好似真因這呼喚動了下,可是下一刻,那邊火光更加劇烈起來,徹底遮掩了那道身影,江文如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了。
“容玢——!不——!!”
“不要!!啊——”
一瞬間,她聽不到周圍的喊叫聲,看不到奔走的衆人,
隻是毫無知覺的站在那,站在那……
然後猛沖過去,時淵他們都沒反應過來,一時沒攔住她,翻飛的衣裙沾染着血污,她沒跑兩步便重重摔在地上。
“快護着她!”時淵一邊向那沖着,一邊指揮着回過神來的其他人。
但江文如表情木然,時淵握住她的手腕,她動不了,好像也沒力氣動了。
手臂無力的垂下,殷紅的血液順着刀尖流下,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别人的。
她仍沒松手,好像感覺不到那些痛,隻感覺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了。
文如看着面前的火光,再次掙紮起身,但這身軀卻已承受不住上湧的情緒,氣血攻心之下,周圍人看着纖弱的身影搖晃着,然後一口鮮血噴出,身子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