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衍的臉越發紅了,未再為難,大方地自報了姓名:“弘農楊氏,靈徽,已故太尉忠獻公之女。”
楊尚犧牲後,被朝廷追贈為太尉,谥号“忠獻”,故而她這般自稱。謝衍聽到由她親口報出的閨名,慢慢重複了一遍,胸口蕩漾起一抹柔情,隻覺得她的名字如人一般,精妙無雙。
“陳郡謝氏,謝衍謝元和,暫領秘書郎一職。得遇女郎,平生之幸也。”他似乎忘了,自己已然介紹過自己的身份,這般鄭重其事的樣子,惹得身旁的庚寅都震驚不已。何時何事,能讓一向風流潇灑,落拓不羁的小國舅古闆端嚴成這樣。眼前這個美人,的确很不一般。
她确然不一般,見了謝衍這般,半分羞怯也無,隻是微微屈膝行了個禮,然後旁若無人地轉身離開。夜風輕拂過她身上的襦裙,風裡便帶上了幽幽的香氣,那是一種微微發苦的清冷香氣。恰如她,明明在笑,卻總讓人覺得若即若離。
“改日正式前來拜會女君,可否?”謝衍追着月華下那一抹孤清的背影,問道。
眼見着那人如梨花般風露寂寞,款款消失在視線中,心頭升起一絲怅惘。想着得遇美人,無功而返的遺憾,一步跨到了馬上,調轉馬頭預備回城。
這時,風中送來那個悅耳的聲音,沒有調笑的意味,但說得話卻引得他浮想聯翩。
“我喜歡吃櫻桃,将軍記得帶些。”
謝衍執着缰繩的手凝了半晌,直到那馬兒都失去了耐心,在原地轉起了圈圈,他才如夢初醒般綻開了一個笑容。
“庚寅,她真有趣,不是麼?”謝衍撫了撫自己的愛駒,對身邊的侍從說道。見侍從也在愣愣地看着靈徽消失的地方,不耐地踢了他一下,想要從别人的口中亦得出同樣讓他愉快的結論。
然而庚寅隻是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嗫喏道:“奴倒是覺得她很奇怪,哪有人初見面就讨要禮物的,雖說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哪裡像個世家千金的做派……”
“那算什麼禮物!”謝衍的笑意更深了,“率真直爽,神秘美麗,當真奇女子……這樣的女郎,哪裡是哪些裝腔作勢,矯揉造作的俗人可以相比的。”
……
回到屋中,星台已經準備好了熱水,随着雲閣一起幫靈徽拆頭發。她今日的發飾衣着皆簡素,于是三兩下便弄好了。然而靈徽卻一動未動,怔怔看着菱花鏡出神,銅鏡照不出她蒼白的臉色,但分明又将愁緒捕捉的清清楚楚。
半晌,聽到她長長“唉”了一聲,自顧自歎息道:“真無趣啊!”
星台不知道今日發生了什麼,隻一個勁兒地看向雲閣。雲閣瞅了瞅靈徽的臉色,踟蹰片刻後,問道:“女君對那謝家郎君,似乎很有好感……”
靈徽沒有指責她的越界,晉陽府裡的侍婢們死的死,散的散,能留下這兩個,受盡千辛萬苦也要找到自己,她很感激,自然也将其視為親人。親人之間,沒什麼不能問的。
她用手遮住自己半張臉,露出一雙水波盈盈的眸子:“他姓謝。”
這個回答,簡短又有說服力,雲閣和星台了然,但仍覺怅然:“女郎何必自苦,報仇也非一日之功,等趙将軍回京了,咱們再同他商量商量吧。”
“荊州是要地,哪能說回來便回來的。玄鑒阿兄已經為我做了那麼多,我若一味挾恩圖報,會讓阿父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