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未留太久,恐口舌是非,臨走時允諾要讓宮中最好的禦醫前來,為靈徽診治。然而卻被她斷然拒絕:“王醫官醫術甚好,一事不煩二主,郎君莫要費心了。牙疾是小事,我一個方外人,若是因為些許小事大費周章,豈不是要惹人非議。”謝衍深覺她說得有禮,叮囑了半日,才怏怏離開。
然而,小國舅好敷衍,眼前這個人卻很不好搪塞。當晚,醫女就被請上了山,要仔仔細細地幫靈徽檢查一番。
“讓人都出去,躲得遠遠的,誰都不許靠近,”靈徽捂着臉,任性地撒嬌,“雲閣也不許留在身邊!”
趙纓無奈,隻好吩咐所有人遠離,誰也不許靠近那間屋子半分。
簾幕被層層落下,遮蔽起一方隐秘的天地,昏沉沉地燭火不安地搖曳,攪擾着人的心都跟着紛亂起來。
約莫半個時辰,醫女從裡面出來,額上豆大的汗珠暴露了她的緊張和不安,然而她隻是搓着雙手,嗫喏了半晌,才對趙纓說道:“女君小腹處曾受過很深的刀傷,且失了調養,所以氣虛體弱。”
“刀傷?”趙纓追問,心不由揪在一起。
“看傷口,像是自戕所緻。”醫女字字句句,仿佛在進行一場淩遲。
趙纓的臉一片陰沉,在陰雲蔽月的雨夜,看上去十分可怖。醫女是荊州人,他專門從屬地帶來的心腹,斷然不會亂說什麼。于是他擺擺手,示意她可以離開。
不知為何,腦海中還是她孩童時的樣子,圓圓的一張臉,粉雕玉琢的可愛。她喜歡膩在自己身邊,很會撒嬌,愛吃一切酸到掉牙的東西。後來年歲見長,少女的儀态初顯,他顧忌分寸,刻意疏遠,然而她渾不在意,還是喜歡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玄鑒阿兄”。這樣被他捧在手心裡的姑娘,終究還是受到了傷害,而那些害她的人何其殘忍,他們如何忍心。
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直到掌心出了粘膩的汗,他才鼓起勇氣走向了她所在的地方。縱使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當真相血淋淋的擺在面前時,仿佛帶着尖利的爪牙,将人的心撕咬的七零八落。
“阿兄!”靈徽見他獨自走了進來,眨了眨眼睛,分明臉上猶有淚痕,但仍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看着愈發楚楚。
趙纓的心口如巨浪翻湧,混合着愧疚,心疼,自責的複雜情感,一時之間澎湃跌宕。他幾步走到靈徽面前,再也控制不住地将她緊緊擁入懷中。時光仿佛和他們開了個玩笑,好像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過去,他們不曾分離,他們的人生了無遺憾。
激湧而來的情感沖昏了趙纓的頭腦,讓他的五官都扭曲起來,他隻能緊緊摟住靈徽,仿佛摟住她就能摟住失去的一切。
靈徽柔軟乖順地像一隻狸奴,就這樣任他抱着,到後來亦伸過手臂,緊緊環住了趙纓的腰。
“阿兄……殺了他們,好不好?”懷中人的聲音帶着哭腔,柔軟又可憐,可這句話卻讓趙纓瞬間清醒過來。他承認,他的情緒完全被眼前這個嬌柔又脆弱的女郎牽住了,她總有這樣的本事,将他引以為傲的冷靜克制,粉碎的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