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徽垂首聽着,思索着是否有必要将自己的顧慮告訴謝後。畢竟謝後進宮多年,絕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女子,提醒未免有故作聰明的嫌疑,但不說顯然又錯過了一個很好的攀交機會。
她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促成北伐的機會。
“孤雖蒙陛下恩寵,但到底深宮寂寥,總奢望能有個孩子陪伴在側,無論男女,有孩童笑鬧着,日子都算不得難捱。唉,到底是孤福薄,天意不見憐罷了。”她說着說着,淚又落了下來。
“清都觀中供着後土娘娘,求子安胎最是靈驗,殿下若有意前來,臣女定當灑掃以待。”靈徽想了想,這樣說道。
謝後看了她一眼,似有所悟,用帕子掖了掖淚水,和言道:“還是女君想得周到,孤這幾日就去。”
婉和不明所以,插話進來聊了幾句山中的風景,然後和靈徽一起起身告辭。
顯陽殿外,綠柳成蔭,一路蜿蜒着往太液池而去。夕陽染透了半邊天空,深濃處的雲彩如熊熊燃起的烈火,淺淡處的霞光又如湖面上亭亭綻放的芙蕖,流雲沾染了胭脂的色彩,随着風,向另一面蔚藍的天際逃跑。
靈徽被霞光吸引,流連駐足,舉目而望。
身邊忽然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落霞散成绮,秋水靜如練。’難得有如此好的景緻,的确值得駐足而望。”
靈徽回頭,身着黛藍色大袖衫的謝衍正負手立在一株綠柳旁,微微歪着頭,帶着笑意看向他。他很少穿這樣低調沉悶的顔色,不過人長得好看,無論穿什麼顔色都相宜。
不期而遇,靈徽亦歡喜,遠遠地就綻出了一個明媚的笑意。
謝衍聽她形容親近,心口一暖,笑得越發溫柔:“今日朝中事多,被陛下多留了一會兒。我正要去看望皇後,不知她今日身體可好?”
靈徽點了點頭,說了句無恙,然後又補了一句:“多日不見,郎君可安好?”
聽她如此相問,謝衍不覺有些怅然。
經曆了樂遊苑拒婚之事後,謝衍隻去了雁回山一次,見靈徽傷勢無礙便匆匆離開,之後再也不去了。就連看觀門的鄭叟都抱怨:“謝郎君今日總不來,老朽都沒有桂花酒喝了。”
他一向寬仁平和,并不因身份而輕慢他人,所以小到靈徽身邊之人,大到宮中上上下下,都對他有種奇異的好感和癡迷。
他們說話時,已有兩三撥宮人上前,打着行禮的幌子,秋波輕送,笑容婉媚。他依舊溫和,未有責怪之意,隻是面色微微尴尬。
片刻後,他回了一句尚可,又道:“我以為,你并無見我之念。”
他的直白始料未及,眼裡的怅然彰顯無疑,秀眉微蹙,十分傷感,“有幾次都到了山腳下,還是沒勇氣進山門,害怕你厭煩于我。”
靈徽心頭一陣發虛,急忙說沒有:“我怎會厭煩你。那日拒了皇後殿下的一片心意,我心裡也覺得愧疚,你人品貴重,是我經曆複雜,不堪匹配。”
“為何要說這樣的話?”他眉心微蹙,露出一抹憐惜的神色。晚風輕輕拂過他寬大的衣袖,送來一絲淡淡的檀香氣味。見靈徽仍斂着眉眼,他不由上前幾步,修長的身軀微微俯着,聲音更溫柔了:“不要為了安撫我,這樣說自己。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執拗的很,我對你好原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無需覺得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