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不在乎,這條路注定坎坷,若是有些攜手同行最好,若是沒有,她一個人也可以。阿父曾經教導過她,君子和而不同,不讓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便好,至于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很多都需要自己獨自完成的。
反正,走到這一步,她已經沒有回頭路。惶恐也好,忐忑也罷,咬着牙也要繼續。
譬如一盤棋,一切皆備,成不成全看天意。
楚楚診病時,身旁隻留了皇後的貼身女官。皇帝并未接受安排去軒室喝茶,而是站在庭中的梧桐樹下,皺眉望向緊掩的屋門。
他的年歲不過三十許,但年少時的輾轉流離,繼位後的殚精竭慮,讓他有了早衰的征兆,眉心的紋路如刀刻,皺眉時尤其明顯。
外寬内忌,心計頗深,這是靈徽對他的評價,哪怕隻有寥寥機會相見,但有些行事作風和性格習慣是騙不了人的。
于是靈徽默默看着他身邊的常侍一面殷勤地奉上茶盞,一面又特地從馬車上搬來了胡凳,忙得不亦樂乎,而她自己卻動都沒有動,未靠近,也再未落半絲視線給皇帝。
謝衍站在她身邊,仍是春風和煦的樣子,仰頭透過梧桐疏朗的枝葉,看着天際飄動的流雲,似乎半點都沒有擔憂之色。
靈徽不免奇怪:“皇後殿下身體有恙,謝郎君不擔憂麼?”
聽她這樣問,謝衍方才收回了目光,唇角帶着清淺又寂寥的笑意,輕聲道:“殿下一向小心謹慎,身體不豫還非要來一趟清都觀,本就不尋常。我猜她是來向你求助的吧,既然你有心引她來此,定然是有法子保她無虞。”
靈徽聽他說完,忍不住側首去看他,年輕昳麗的一張臉,仍帶着散漫的笑容,隻是眼眸裡藏了些看不懂的情緒。
靈徽并不奇怪,一個被家族寄予厚望之人,又怎會隻是個心思單純,舉止随心的纨绔。她隻是想,這些拙劣又淺顯的心機,窺破的恐怕不會隻有謝衍一人。
于是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皇帝。心急如焚,溫柔細緻,這些姿态究竟有多少出自于真心,又有多少是做給世人看的呢?既然看穿了皇後的心思,仍舊願意陪同她演完這場戲,這是不是一次将計就計?
無論怎樣,戲一開場,總要唱完啊!
不多會兒,門扉輕開,楚楚走了出來,将皇後的情況禀報後,又依靈徽的意思,将自己的猜測如實說了出來。
“中毒?”皇帝豁然站了起來,臉色十分難看,先是震驚,慢慢因為愠怒而泛青,再後來又轉為無奈地蒼白。
“後宮事務繁雜,皇後如今身子重,總是憂勞太過之故。”皇帝長長舒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恢複了平靜與威嚴,“朕記得,嘉德宮就在雁回山上,風景還算秀緻宜人,不如皇後就留在行宮安胎吧。”
說罷,他又對靈徽和謝衍道:“這個醫女醫術不錯,就跟在皇後身邊侍候。其餘侍奉的人,除了皇後身邊的侍從女官外,元和,你再從謝家選些伶俐的送過來吧。”
謝衍和靈徽各自應了。起身時,皇帝忽然毫無征兆地說了句:“皇後曾與朕玩笑,說七郎和宜城君十分相配,朕起先不覺得,今日一看,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靈徽悚然,雖不明白他在這種場景下,這樣說的意思,但直覺這并非隻是一句尋常玩笑,于是忙道:“陛下說笑了,臣已入道門,暫時并無還俗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