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女子萬千,能這般牽腸挂肚惦念的,唯有她一個。緣分之事,他深信不疑,遇上這樣一個人何其難。他尊重她的一切,不代表他會輕言放棄。
“靈徽,今日不談這些,皇後殿下讓你來此,是為了說服我接受陛下好意,領了散騎常侍之位吧?”謝衍哪怕心情不豫,也并不擺臉色給人看,隻是笑容淺了些,眼中的神采淡了些。
濯濯如春風的少年,選擇用逃避來解決問題,靈徽冷靜了片刻,亦給予了成全。
不知不覺走到了橋下,幾尾紅魚追逐而來,于水邊露出頭,等待着人的喂食。魚養久了也有靈性,謝家的侍女乖覺,見此情景,急忙從數步開外跑上前來,遞上了魚食。
“聽聞七郎常年随謝夫人禮佛,可知這魚是何寓意?”靈徽輕撚魚食在手,看着那些散開的殷紅色很快聚合,團成一團紅霧,仿佛是血迹一般。
“魚為佛眼,能看清世間一切污穢。”謝衍回應。
靈徽點頭,又補了一句:“魚入水中自由自在,遊刃自如。人亦如此,當為自己選擇一處澄澈之水,自由自在的活。”
“仕途便是那方澄澈之水嗎?”謝衍反問,也将魚食扔入水中。魚兒無知無覺,卻嗅着味道,在水中曼妙的遊蕩,輕巧地将食物吃到口中,一吃完便優哉遊哉地繼續享受自己的自由,
“世上本無絕對的自由,更何況在這樣的亂世。七郎有幸,生于鐘鳴鼎食之家,不必受生計之苦,不必經骨肉離散之痛。可是你也有自己的責任,世族不比平民,若隻念着逍遙自在,怕有旦夕之禍。”靈徽認真道。
謝衍顯然不贊同,搖了搖頭:“世族家大業大,子弟衆多,非要強迫每個人都在權利旋渦中蠅營狗苟嗎?先前你為我蔔師卦,我已說過,不欲入行伍。便是不想在紛紛擾擾中,消磨此生。如今天下,興兵無道者何其多,何必要徒增殺戮,争戰不休。”
靈徽的臉色算不上好看,她本不想與人有任何争執,但涉及到她最隐秘的痛楚,她不得不反駁:“若非胡虜犯境,北地淪陷,誰不想過着安逸舒适的日子。的确有人興兵無道,但那些掙紮在前線的人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自己的蠅頭小利嗎?他們是為了家國啊!若是沒有他們的鮮血,建康城裡的貴族憑什麼過着吟風弄月的安逸日子,七郎有志,本不該強求,可是如此說是否過于偏頗,讓有志之人齒寒。”
謝衍想起了她的遭遇,自知失言,讷了一下,開口解釋:“是謝某失言,女君莫怪。不過朝中情勢複雜,有人想用北伐之名,借機攬權。有人趁流民南渡,借機招攬部曲門客。這些人都非忠君愛國之士,故而我心憂憤,才會說出方才的話。”
“正因奸佞衆多,才更應該澄清玉宇不是嗎?七郎退避,不是更給了那些人機會嗎?散騎常侍雖是散官,但位高且為天子信任,假以時日當有可為。到時提拔賢臣,重用廉吏,何愁不能安定天下。”靈徽不知道,自己可以說這麼多話,對着除了趙纓以外的人,這般掏心掏肺。
她被迫來此,為謝後做說客,卻想不到有了這般機緣,可以和這個她一直很欣賞的人交心而談。
就算沒有情緣,也該是攜手同行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