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陛下已将女君賜婚于謝七,不知可為真事?”彭城王接完茶,掀起眼皮,狀似無意地問靈徽。
靈徽也不諱言,坦蕩承認:“陛下那日來觀中,确曾這般說過。”
蕭邡與蕭季瑤快速交換了一個眼色,就聽得蕭季瑤懶洋洋道:“謝七與你年歲相仿,不過一個乳臭未幹的小郎君,哪裡會照顧人。陛下還真是喜歡亂點鴛鴦譜,全然不為人考慮啊。”
這話說得放肆又不堪,靈徽暗暗皺眉,卻仍裝作懵懂:“陛下體恤我一介孤女,我感念聖恩,不敢有違。”
這次彭城王蕭邡先忍不住了:“若是你不喜歡他,大可以給陛下明言,女郎如此容色,建康城還不是争相求娶。”
蕭季瑤便又笑:“說起來,彭城王尚無王妃呢,與其嫁他謝七,還不如嫁入王府更尊貴些。”
這便是圖窮匕見,靈徽急忙起身,惶恐道:“兩位殿下又說笑了,靈徽何德何能,怎敢高攀。”
她惶恐起來,有種楚楚可憐的氣質,看得彭城王越發喜歡,不由得溫聲又安慰了幾句。
二人滞留到日落時分才離開,中間還由着靈徽侍奉在側,用了些素齋。
等他們離開後,靈徽終于松了口氣,頹然坐在莞席上,怔怔發了很久的呆。
掌燈時分,她緩緩從廳中走出,順着廊庑,獨自踱步,往後山而去。後山寄養的人已經分散到了各府,此時那裡一片空寂。她不過是想走一走,将白日堆砌的壞情緒抛給夜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楚楚去了宮中,為皇後安胎,雲閣和星台受了驚吓,躲在了屋中。這樣也好,就她一個人,緩緩地往前走,孤寂也好,失落也罷,不過都是暫時的。沒道理為了别人的恣睢和陰狠,懲罰和為難自己。
秋風蕭瑟,吹在臉上,寒意淩冽。
她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不輕不重,不徐不疾,就那樣跟着自己,如影子一般。蓦然回首,一個清瘦的身影就站在不遠處,仍如平日所見一般,帶着幾分腼腆,幾分矜持。
“宣陽,你跟着我做什麼?”靈徽沒有驚慌,隻是對着幽冷空寂的風,無奈苦笑。
自從被長公主賜給她為奴,這個人就一直很低調,力圖将自己活成一個影子一般。她需要時,他會出現,不言不語地做完事情,默默告退。她不需要時,他便消失在她的視野中,仿佛從未有過他這個人一般。
聽雲閣說,他極愛讀書,觀中書不多,他便找道家經書來讀,連焚燒給天地的祭文都不放過。
這般求知若渴的人,應該算不得什麼心思陰狠之輩。于是靈徽也樂得成全,從謝衍那裡借了些經史子集給他看。得了那些,他便更忙了,常常整日不見人,也算給了彼此一個清淨。
今日他不看書,卻出現在了這裡,靈徽有些不解,正猜測他是不是受了長公主的指使,需要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就聽他開了口:“女君心中,似有不豫之事?”
靈徽沒料到他會這樣問,頓了一下,笑道:“沒有,不過是随意走走。你今日不讀書嗎?怎也有了閑情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