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纓第二日下朝時,正好遇到了彭城王蕭邡。
衣着華貴的年輕王孫,生着一張豐腴忠厚的臉。可惜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皮膚蒼白又松弛,一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走路的姿态也有些蹒跚。
甫一看到趙纓,尚未等趙纓對他行禮,蕭邡先一步握住了趙纓的手腕,殷勤道:“趙使君久不在京城,想見你一面真是困難。聽說上次胡人犯境,你率領荊州軍連戰連捷,不僅守土有功,反而還收複了不少城池。大魏能有你這般忠臣悍将,實乃社稷之福啊!”
趙纓忙說不敢,謙遜地客套了幾句,有些不耐。若非完全不熟,也不至于抓着快一年前的事情說這麼多,何況彭城王的心思,還不都寫在了臉上,并不難猜。
“見使君一面難得,不喝一杯說不過去。這樣,本王今夜在裕景樓設宴,為将軍慶功,再找三五好友作陪,可好?使君若不棄,定要給小王這個面子啊!”蕭邡笑聲洪亮,又在群臣必經之處,很快便引來衆人側目。他卻渾然未覺的樣子,隻一味和趙纓套近乎。
趙纓是個謙恭謹慎卻沉穩果決的人,面上依舊笑意溫和,但卻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保持一個合适去不疏遠的距離,溫聲道:“殿下相邀,原不該辭,隻是之前答應了宜城君,要與她一道為太尉忠獻公做法事,三日齋戒,不得下山。所以實在去不了,還請海涵。”
彭城王故作驚疑,道:“使君竟與宜城君是舊識?”
趙纓依舊笑意淺淡端穩:“不瞞殿下,臣年少之時便追随忠獻公左右,蒙他教導養育,與宜城君有重于骨肉之情。說句失禮之言,臣看宜城君之重,更甚于自己的性命。”
彭城王愣了愣,總覺得他話裡有話,但又尋不出他半點錯處。隻好讷讷道:“既然如此,那也是不巧。改日吧,改日也請宜城君一起來,我與她也投契的很,早就想邀約了。”
趙纓不欲再說,便含糊了句“改日”,提步邁出了宮門。
等坐上了馬車,趙纓緊攥的拳頭才緩緩松開。若不是避免徒增是非,就沖他和蕭季瑤二人欺辱靈徽一事,他就該揍得對方滿地找牙。隻是建康到底天子腳下,若是一時沖動,隻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也讓靈徽無法自處。
有時總會懷念年少之時,那時候他的全部沖動,都為了靈徽。隻要她受一點點委屈,便是為她惹下滔天大禍,他都在所不惜。她是自己最柔軟的牽挂,是自己最堅硬的铠甲。
為了她,什麼都不怕。
可是現在,擁有的太多,失去的太多,所以顧忌就變得更多了。蕭邡畢竟是王侯,言語敲打幾句,但願他能有個顧忌,莫要再打什麼糊塗主意。
但蕭邡卻顯然沒有這個覺悟。
趙纓離開後,他咂摸着他方才所說的話,品出的卻是另外的意思。
他原本看不上趙纓的,不過是個沒有家世依仗的白衣,仗着有幾分勇武,建了些軍功,所以得到皇帝的看重,讓他堅守坐鎮荊州要地。說到底,是個朝不保夕的存在,哪裡有什麼根基。
他今日肯主動親近,不過是聽蕭季瑤說起過他與楊靈徽的關系。既然他自己都承認了他們之間的不同尋常,那說明蕭季瑤的主意不錯,從趙纓下手也是換取芳心的捷徑。
蕭季瑤野心勃勃,便當他是個傻子麼。如花美眷他也要,美人背後的勢力他也喜歡,到時候成了事,有趙纓這樣的猛将給自己保疆守土,那豈不是一舉三得。
蕭邡摸了摸下巴,越發覺得自己勢在必得,前途一片輝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