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甯四年二月,當第一縷春風吹到建康城時,趙纓終于完成了修築衛城的任務,得了天子允許,返回荊州。
一行人浩浩蕩蕩,晝夜不休,到刺史府時,也已是半個月之後。
彼時夜色深濃,府中的桃李已盡數綻放,在夜風中,搖曳出動人的姿态。
仆從結綠侍候在内室,幫趙纓解下佩刀,低聲相詢:“都督身上傷勢未愈,為何這般匆匆趕路?”
他如今最重要的身份是四州都督,所以結綠便改了稱呼。
趙纓不大習慣人服侍,自己動手脫下外衣。動作間,不覺扯到了肩上的傷口,呲牙吸了口氣,才緩聲道:“上巳節就要到了。”
這的确也是個重要的日子,但依都督的性子,他斷不會為了過一個節,就這般沒日沒夜的趕路。
結綠不明白,趙纓也不解釋。剛要退下時,又聽趙纓問道:“這幾日,宜城那邊如何?”
說來也巧,女君的封地宜城離襄陽頗近,而荊州刺史府恰也設在襄陽。所以對于女君的消息,結綠也算了如指掌。
他替趙纓打理内宅事務很多年了,知道趙纓最在意什麼。
“女君一切都好,前幾天總愛夜裡吃東西,一不留神積了食,可把星台她們急壞了,還特地去請了一趟醫士。”結綠說完,便看到趙纓唇角牽起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也别太縱着她,她脾胃一直不太好,克化不動的東西少讓她吃。”趙纓叮囑到,聲音帶着難得的溫柔。
她在宜城過得自在,那是她的封地,沒有人敢去招惹她,傷害她。其實在沒有他的地方,圓月也會過得很好,是他太自負,以為她會一直等在原地。
……
那一夜,靈徽也夢到了趙纓。
他仍是少年時的模樣,闆着一張臉,給她受傷的膝蓋上藥。态度雖然兇了些,不過手上的動作卻輕柔。
少年的輪廓已初長成,利落又幹淨,她禁不住用手去觸。白嫩的指尖輕輕落在他高聳的鼻梁上,還未滑下,就被他反握住了手。
不知是羞赧,還是尴尬,她驟然紅了臉,忙往後縮去。但他卻得寸進尺,追上來将她抱在了懷中。下一瞬,他的唇就落了下來。
靈徽睜大了雙眼,發覺在這一刻,眼前的他已褪去了所有的青澀,完完全全成了一個成熟英武的男子。而她在他的懷中卸掉了全部的力氣,柔軟地像是丢掉了骨頭一般。
原來不是夢啊,他們都已長大,再不會有曾經那樣純潔無垢的情誼。
那一刻,恍然若失,望着白慘慘的月光,輾轉難眠。
……
再次醒來時,外面已天光大亮,鳥聲蟲鳴透過窗紗傳了進來,想來又是晴好的一天。
星台聽到帳中動靜,知靈徽已醒,上前打起床帳,笑道:“太守夫人不是邀女君去踏青嗎?女君怎麼睡到這會兒了。”
她口中的太守夫人,是襄陽太守劉建的夫人韓氏。劉建自诩前朝皇室之後,為人傲慢得很,但他的夫人卻很好相處,熱情直爽,最喜歡張羅冶遊宴席之事。宜城在襄陽郡治下,靈徽也不好總是推辭,偶爾也會參加。
但今日她實在困倦,打着哈欠對星台囑咐:“想個辦法推了吧,今日我不打算出門了。”
話音還未落,雲閣已端着銅盆進了屋,笑着問她:“女君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
靈徽搖頭:“反正不是我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