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一個披着鬥篷的身影閃進了雍王府。
“殿下,霍公子到了。”長歲引霍子揚到正廳,周惠澤已等待多時。
霍子揚拉下頭上的鬥篷,露出一張灰蓬蓬的臉,他向周惠澤抱拳行禮:“殿下找我何事?”
“霍公子武義不錯,本王正需要你這樣的将才。”周惠澤示意長歲給霍子揚倒茶。
将才?霍子揚納了悶。
他屢試不中,連将軍令牌都摸不上。
“殿下,我隻做過小兵……火頭軍。”霍子揚尴尬道。
霍子揚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有些郁悶。
他原先在中都為了讨生活做過火頭軍,無名小卒連上陣做肉盾的資格都沒有,後來中都國君興建寺廟,他就被打發去做苦力,寺廟尚未修建完成,西嶺兵就踏破了城門。
“本王給你一個做将軍的機會。”周惠澤毫不芥蒂。
“我?”霍子揚确實缺個機會,但他沒想到這個機會從天而降,令他難以置信。
雍王為何會看中他呢?
周惠澤看出了霍子揚的顧慮,問道:“霍公子考了幾次武試?”
“五六次……”可惜次次都被官宦子弟頂下來。
“準備武試需得日日夜夜勤加習武,霍公子是持之以恒的人。城外流民都是你帶到會京城外的,他們願意相信你,跟随你跋山涉水,你也不負所望把他們帶到了會京城外,說明霍公子有領将之才。”
周惠澤分析得頭頭是道,霍子揚頭一次被人如此褒獎。
“霍公子,你們不願臣服于西嶺,所以不懼艱辛來到了會京,流民以你為首,你的選擇就是民之所向,本王不止是在給霍公子機會,也是給中都舊民機會。你們久留會京城外不是長久之計,本王在城外有一個校場,需要霍公子這樣的人才打理。”周惠澤斟了一杯新茶,遞給霍子揚,“本王給霍公子時間考慮。”
霍子揚盯着那杯茶,随後果決地接過,一飲而盡。
天剛亮,佟越已經練了一個時辰了。
“小姐,算着日子,陸小将軍這兩日就要來會京迎親了。”芙雲見佟越擱了劍,忙遞給她巾帕擦汗,“小姐日日練武,總要歇一下,以前的舊傷都落下疤了,小姐不心疼,我心疼。”
芙雲邊嘟囔,邊在佟越休息的空隙為她揉着肩膀。
“芙雲,上次的糕點好吃嗎?”佟越臉上漾着笑。
“好吃!”芙雲那日撐得睡不着。
“钗裙好看嗎?”佟越繼續問。
“好看!”芙雲收到時愛不釋手。
“賞銀買的。”佟越刮了刮芙雲的鼻梁,“傻芙雲,一日不練手生,三日不練心生。我還要上陣殺敵的,立戰功才能有賞銀,我得給你攢嫁妝錢。”
“小姐是最厲害的女将軍!但我不嫁,我要小姐每次出征都平平安安地回來。”芙雲拉住佟越的衣袖。
芙雲回想起一年前,二公子佟遙在戰場上雙腿受傷,至今未能站起來,芙雲心有餘悸。
中都之戰後,陸小将軍封了凱英将軍,擢升為主将,而自家小姐淡泊錢财,隻想建功立業,卻在軍銜上沒有提升。
芙雲平日裡經過街市,聽到市井間歌頌佟仕明者有之,褒贊陸氏父子者有之,偶有人提及佟家女,也隻感歎她命好,有佟大将軍這樣的爹,又得了太後青眼,受封郡主,以後必定能嫁入皇室,光耀門楣。
搬入元安府那日,佟越歡歡喜喜地招呼芙雲逛着府邸,芙雲也陪佟越拆着各位官員送來的賀禮。芙雲自幼追随佟越,佟越以親姐妹之禮待之,她又怎會不知,自家小姐在強顔歡笑。
芙雲知道佟越不在乎郡主的名頭,她最想做的是像佟仕明那樣的大将軍。
芙雲替佟越不值。
“月亮!”
熟悉的聲音響徹庭院,有人一個跟頭就從亭廊翻上了假山,後面的仆役追得氣喘籲籲。
那人步伐快而穩健,仿佛在逛自家的花園,一副來去自如、桀骜不羁的模樣,不是陸一行還能是誰?
“将、将軍,進、進府需通、通報……”仆役見陸一行停下腳步,好不容易歇了口氣,擡頭間看見佟越就在陸一行身後,急忙向佟越行了個禮。
“月亮,分别不足一月,你我便生分了?我來你家還需要通報?”陸一行睨着那仆役,雙臂抱在胸前,似有不滿。
想當初他從沙雁關策馬至虎門關,一路暢通無阻,誰人不知佟陸兩家交好,他陸一行這張臉就是通行令牌,怎麼到了會京這麼多繁文缛節。
佟越揮手讓仆役退下,學着陸一行抱起雙臂:“我是聖上親封的郡主,按規矩,你得向我行禮。本郡主還未怪罪你擅闖郡主府,你倒是反客為主了。”
“你這個郡主當得倒像是那麼回事。看來你适應得不錯,我也能向佟伯伯和阿遙交差了。”陸一行自行落座,在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
“你一個人來的?陸伯伯呢?”佟越也坐下,抛給他一個橘子。
“我帶了禮官和迎親隊伍來。我爹守着沙雁關呢,況且婚事禮節繁瑣,不可怠慢公主,我爹得在那頭打點。”陸一行抛了一瓣橘子到嘴裡。
他想到大婚繁瑣的流程便覺得頭疼,這比兵法枯燥難記。這次大婚本就是趕鴨子上架的事,陸一行本着不丢沙雁關臉面的原則,強迫自己看完了禮官遞來的禮儀冊子。
來會京的路上,禮官從沙雁關唠叨到會京,當他從懷中神秘兮兮地掏出秘戲圖時,陸一行從臉燙到耳根,恨不得把禮官從馬車上扔出去。
“其實,此次我也不算是一個人來的。”陸一行故作神秘地沉吟道,“我給你帶了份厚禮,就在府外。”
陸一行引佟越出了府。
“萬裡!”佟越喜出望外。
府門外,在石獅後刨蹄的黑馬聽見聲音,也長籲一聲,撒開蹄子奔到佟越面前。
佟越撫摸着萬裡烏黑光亮的鬃毛,蹲下身去檢查它的腿。
赤霞谷一戰,佟越就是為萬裡披上玄甲,僞裝成虎衛騎的重甲戰馬突破北境軍的重圍。那是萬裡第一次佩戴如此繁複沉重的铠甲,在與北境軍的周旋中,它竟出乎意料地靈活敏捷。
但萬裡缺乏作戰經驗,在赤霞谷受了傷,往後半年裡,佟越都派人好生照料它,沒有帶它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