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澤不像會說謊的人,他連行賄之事都敢認,若他真收了那十名女子,又有何不敢認呢?
“我是個閑王,沒有封地、沒有良田,靠着那點微薄俸祿,怕是勒緊褲腰帶也沒錢請将軍吃杯酒。錢洪上趕着送錢,我沒有道理不心動。”周惠澤頓了頓,突然佯裝恍然大悟的樣子,“佟小将軍不依不饒,我懂了,你也想分一杯羹。”
周惠澤的話如驚雷炸響,佟越怕上了周惠澤的套。
“我不過偶爾路過,雍王殿下莫怕我撈走你的好處。今夜我什麼都未曾看見、未曾聽見,你我也未曾遇到。”佟越作勢要走。
周惠澤一側身,從她腰間抽走折扇。
他端詳着那把湘妃竹折扇,用手指摩挲着扇子的紋理,緩緩開口:“将軍怎的這麼無情呢?哪怕萍水相逢,也是段情,況且你我交情頗深。”
周惠澤不僅不要臉,還愛自作多情。佟越在心中“呸”了一聲。
“就此别過,告辭。”佟越不欲多說,她舍棄了折扇,徑直離開。
“将軍,得閑時去我的酒樓喝酒!”周惠澤朝佟越的背影道。
佟越邊走邊擡起手掌捂住兩隻耳朵。
佟越本來敬周惠澤是親王,覺得他為人恭謙和善,自從上次從太傅府回來,周惠澤的一番話另有深意,似有拉攏她的嫌疑,今夜又在蘭亭小苑見到他,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佟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疑惑難道自己練武不夠勤,連個病秧子都能接她一掌了。她又悄然回頭,看見了周惠澤遠去的背影。
周惠澤是夜色裡狡黠的狐狸,天黑了,他搖着尾巴來又搖着尾巴去。
周惠澤此刻搖着湘妃竹折扇,清風拂動他的衣角,光看背影便知他有多得意。
佟越摸出腰間的桃花木钗,借着月光打量它,深色的血漬已經浸入它的紋理,将桃花的顔色染得更深。恐怕,木钗的主人已經兇多吉少……
鄭如傑折騰了一夜,此時腰酸背痛。
他抽出被栀琴枕麻的胳膊,問道:“什麼時辰了?”
“公子,巳時了。”栀琴窩在鄭如傑懷裡,手指絞起自己的一縷發。
鄭如傑急忙推開栀琴,踩了靴子,套上外袍。他出了廂房,正要去推雅間的門,周惠江自己推門出來了。
周惠江已穿戴整齊,面色陰沉。
“殿下,昨晚歇得可好呀?”鄭如傑見周惠澤不悅,便試探着問了一句。
周惠江不語。
見周惠江神色反常,鄭如傑往房裡偷瞄了一眼,塌上一女子抱着被褥,半邊肩膀還露在紗簾外面。鄭如傑正納悶,以往周惠江潔身自好,可謂“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1]”,如今是何方神聖,能把周惠江哄上塌。
那女子聽見門外說話,也怯生生地朝門外瞥。她與鄭如傑對視了一眼,又匆匆低下頭去。
匆匆一瞥,鄭如傑就看清了那雙眼。
眼下一點淚痣,神韻溫潤,望向誰都是脈脈溫情。
像!實在是太像了!
“四弟呢?”周惠江見鄭如傑發愣,心中更加不快。
“我也沒見着……”
“皇兄。”周惠澤從另一間廂房出來,解釋道,“昨夜吃了酒頭暈,就找了間清靜屋子休息。”
“既然都酒醒了,就快回府吧,免得遇上朝中那些老頑固,又得參我一本。”周惠江心覺有愧,急着離開。他率先一步下了樓,沒有一絲留戀。
“殿下回來啦!”長歲好早就在府門口望了幾趟,見周惠澤下了馬車便歡歡喜喜地迎上去。
“殿下,您餓不餓?想吃點什麼?您累不累?要不要休息?”長歲像隻麻雀,圍着周惠澤叽叽喳喳地打轉。
“不餓,不吃,不累,不休息。”周惠澤答。他的右手攏在衣袖裡,接下佟越那一掌太費力,他的手腕現在還疼着。
“殿下,昨晚有人找您。”長歲跳了一步台階。
“那你是如何安置秦先生的?”周惠澤進了門。
“不是秦先生。”長歲停在門前,“他說他叫懷安。”
“叫什麼?”周惠澤怔住,站在階下不動,他生怕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懷、懷安……”長歲第一次見周惠澤失神。
“人在何處?”周惠澤一向神色平靜,現下眼神中是擋不住的詫異與驚喜。
“就在廂房休息。他昨夜倒在府門口,我就把他扶進來了……哎!殿下,您慢點!”長歲話還沒說完,周惠澤已經掀袍跨出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