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旖旎，人影交錯。

陸一行醒來時頭昏腦漲。

周惠瀾坐在銅鏡前，她的長發被撩到一側，雪白的脖頸上是赫然在目的紅痕。她不緊不慢地梳着發，在銅鏡裡與陸一行對視一眼。

“什麼時辰了？”陸一行從塌上跳起來，胡亂裹着衣裳。

“午時了。”周惠瀾道。

“竟誤了事！”陸一行拍着腦袋，不敢回頭看淩亂的床榻，“昨晚我對你……”

“你還記得。”周惠瀾勾着唇角，看着陸一行一臉懊惱的模樣發笑，“你我隻是做了夫妻間的尋常事。何況昨夜是我主動……”

周惠瀾話未說完，陸一行便回憶起來什麼似的，他兩步跨到香爐邊，揭開香爐蓋，香已燃盡，隻剩一片死灰，瞧不出異樣。

陸一行拈了一抹香灰到鼻尖輕嗅，餘味尚存，分明不是尋常的香。他的眉頭頓時擰緊。

“怎麼了？”周惠瀾一隻手攀上陸一行的衣襟，卻被他側身躲開。陸一行挂上劍便匆匆離去。

陸一行前腳剛走，陪嫁的婢女後腳便進了屋。她看見内室一片狼藉，低頭對周惠瀾笑道：“公主，驸馬爺頭一回這麼熱情，等您有了子嗣……”

“放肆！”周惠瀾瞪了婢女一眼，不怒自威，“主子的事，輪得上你一個奴婢安排？”

“奴婢不敢……”婢女匆匆收拾好内室，悻悻退下。

周惠瀾臉上的笑意在陸一行離去時便煙消雲散，她攥着木梳，對鏡獨坐許久。

虎門關關口空曠甯靜，士兵早已退散。陸一行策馬疾馳，将士們一面向他行禮問候，一面竊竊私語。

陸一行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進了帳便跪倒在佟仕明案前，撲通就是一個響頭：“佟伯伯，我來遲了，耽誤了檢閱，請您罰我！”

陸一行兩頰被寒風吹得通紅，他來得急，盔甲沒有扣緊，劍也挂歪了。

佟仕明起身到了陸一行面前，他一改往日的親和，這回沒扶陸一行起身，反而聲色俱厲：“你才升主将，未建功業，無視檢閱，置三軍于不顧，軍中對你頗有微詞。你如此恃才傲物，我怎敢再向虎門關的将士引薦你？又怎敢将虎衛騎交與你并肩作戰？”

氣勢壓在陸一行肩上，他連頭都不敢擡：“于私，我辜負了您的信任；于公，我耽誤了虎門關将士的時辰，丢了沙雁關的顔面。我自知有錯，您這回便按虎門關的軍法罰我，該打就打，好叫我長記性！”

“我自然要照虎門關的規矩辦事。沙雁關的軍法管不住你，叫你橫行放縱，我虎門關的軍法定不會叫你糊弄過去。”

佟仕明治軍嚴明，虎門關的軍法一向以苛刻聞名，比沙雁關嚴厲百倍。佟仕明雷厲風行，虎門關的軍法不僅對小兵嚴苛，越是往上，對将領的要求便越高。

帳外偷聽的士兵都為陸一行捏了把汗，畢竟鎮甯侯鐵面無私，連自己的女兒都下過狠手責罰。

佟仕明拽起地上的陸一行，用僅二人可聞的音量斥責道：“頸子擦幹淨！”

陸一行急忙大力搓着脖頸，擡指一看是殘餘的胭脂。他看着佟仕明怒氣未消的背影，将那點殷紅的胭脂緊緊攢進拳裡。

寒風凜冽，陸一行被扒得隻剩薄衫，軍棍有手腕粗，密密麻麻纏了一圈荊棘條。陸一行被紮紮實實罰了二十軍棍，他也愣是一聲不吭，咬牙挺完了杖責。

進了帳，陸一行才開始趴在太師椅上疼得哼聲。

“陸大哥。”進帳的是佟遙，軍師元峤推着他到了陸一行身側。

陸一行屁股疼，懶得翻身，便側着臉看他們。

“我爹給的藥。”佟遙把藥瓶擺在陸一行面前，“他這會兒在議事，過不來。”

元峤道：“陸小将軍莫怪，侯爺若是心慈手軟，将士們該怪了。”

佟遙笑道：“若是我爹不罰重些，你回去還得被陸伯伯再罰一道。”

“佟伯伯的苦心我自然懂。小爺沒别的本事，就是骨頭硬，回去要打要罵，我都挨着。”陸一行偏頭看向佟遙。

“我和阿姐也受過罰。執杖的将士顧及沙雁關的顔面，還算打得輕了。”佟遙邊說邊揭開藥瓶的木塞，手剛伸出去，還未觸及陸一行的衣角，便被陸一行眼疾手快按住。

陸一行如觸電般騰地坐起身，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目光也變得閃躲。

佟遙瞧着陸一行手忙腳亂地套上盔甲，努着嘴不滿道：“陸大哥，你娶了媳婦兒便與我生疏了？你忘了咱們小時候連澡都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