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老早便在城門口等候鄭如傑。
芙雲閑得無事,坐在馬車裡将寥寥無幾的行李點了一遍又一遍。
陸一行的馬圍着城樓繞了三五圈,他失了耐心,道:“姓鄭的還不來,不如我們先走。”
陸正道:“還沒到約定的時辰,我們此時走了,他也會追來,還叫我們落個言而無信的名聲。”
萬裡的馬蹄也快将牆角刨出個坑。佟越在馬背上搖搖晃晃,望着城樓上朱紅的“會京”二字出神。
佟仕明面如平湖,可約定的時辰越臨近,他内心越是波濤洶湧。
好不容易熬到約定的時辰,鄭如傑沒有露面,佟仕明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他瞧都不往大街上瞧一眼,忙調轉馬頭,道:“走!”
“且慢!”
佟仕明臉色驟變,充耳不聞,隻将缰繩拽得更緊。
“鎮甯侯!”鄭如傑鐵了心要做狗皮膏藥,他掐着時辰匆匆趕來,硬是叫住了才啟程的一行人。他坐在馬車裡遙遙招手,身後還跟着五輛馬車。
他示意馬夫靠近佟越的馬匹。萬裡卻忽然揚蹄長嘯,馬夫一受驚,險些将鄭如傑掀出馬車。
陸一行樂得看笑話,又偏頭朝鄭如傑身後那五輛馬車看去,輕嗤道:“鄭學士客氣,還給邊關帶了犒賞。”
鄭如傑支支吾吾:“這……這都是我自己的行李。”
陸一行嫌他不懂事,白眼快翻到天上。
“出發吧。”佟仕明多看鄭如傑一眼都頭疼。他打頭陣,鄭如傑招呼馬夫緊随其後。
“還不快跟來?”佟仕明的馬已經踏出城門,他一回頭,佟越還停留在城門後,寸步未離。
萬裡磨磨蹭蹭,踯躅不前。佟越隔着城門與佟仕明遙望。
“爹,”佟越在馬背上正襟危坐,突然喊道,“我先不回去了!”
“什麼?!”佟仕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佟越道:“我說我先不回去了。”
佟仕明如鲠在喉,本就陰沉的臉快拉到地上。陸氏父子也不可思議地轉頭望向她。芙雲匆匆掀了簾子,詫異不已。鄭如傑聽得一清二楚,忙打岔道:“當真?”
佟越翻身下馬,幾步跨到鄭如傑的馬車前,對他道:“鄭學士,我同我爹說些辭别話便回郡主府,還望你回避。”
鄭如傑本就不願随行,他識趣地拉下簾子,讓馬夫駛回城内。
佟越又來到佟仕明身側,她剛仰頭,佟仕明便偏過頭,怒聲道:“我不聽什麼辭别話!你是虎門關參将,戰事緊急,你必須随我回去!若是違背軍令,軍法處置!”
“正因為我是虎門關的參将,所以我暫時不能回去。鄭如傑在一天,我便不能安心出征。”佟越拉過缰繩,與佟仕明對視,“這是我深思熟慮的抉擇,我違背軍令,甘願受罰。”
“你明知鄭氏居心叵測……是因為雍王?”佟仕明斂着眸,怒氣鋪在眼底,額頭上青筋直跳。
“他還不夠格讓我違背軍令。”佟越道,“金将軍受傷,軍心易亂,若鄭如傑再摻一腳,虎門關怕是要亂成一鍋粥。鄭氏憋不出好屁,隻怕到時還禍害了沙雁關。”
她又道:“新帝才登基,雍王便遇刺,事出蹊跷,若不徹查此事,恐有心之人危及皇權。朝堂不穩,邊關亦難安。”
佟仕明欲言又止,佟越說的太對,鄭如傑是個累贅,朝堂上的諸多事宜也需要人厘清。
見佟仕明思忖,佟越乘勝追擊道:“爹,我不是不回去,隻是要暫時留在會京處理事宜,确保陛下的安危。我也會勸陛下收回成命,毀了這樁婚事,與其逃避拖延,不如快刀斬亂麻,叫鄭氏斷了念想。”
佟仕明躬身按住佟越的肩頭,薄紅沉在眼底,啞聲道:“阿遙在家等你許久了……”
“年前,就年前,我一定回家!”佟越笃定地握住肩頭那隻寬厚的手掌,笑道,“爹,快些将我的精兵點好,等我回家。”
“小姐!”芙雲要跳下馬車,卻被佟越按了回去。
佟仕明愁眉深鎖,再擡頭時,佟越已經站到了城門下,她在拱門落下的陰影處倏地跪地,高聲道:“今日虎門關參将佟越有違軍令,來日必回虎門關領罰!”
她朝佟仕明的方向磕了個頭,轉身上馬。烏雲沉沉地壓住馬背,銀甲如劈天的白電,朝天邊飒然奔騰而去。
芙雲在馬車上捂着臉啜泣,陸一行要進城去追,卻被佟仕明擡臂擋住。佟仕明望着陰沉的天色,深吸一口氣:“你知道她性子倔。”
“佟伯伯……”
佟仕明勒緊了缰繩,頭也不回地毅然前行。
陸正拍了拍陸一行:“越兒在軍中本就飽受非議,若鄭如傑再去攪渾水,倒更叫将士厭棄她。金将軍還在等援軍,擊退北境軍刻不容緩。走吧,越兒的路,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