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飛舟的屍體被暫時停放在府衙的停屍房中。那地方終日陰冷非常,又加上停放屍體的時間長了,未免會有些腐臭味。除過仵作驗屍,平日裡是極少有旁人過來的。
而此刻夜中,更是駭人的緊。窗戶不知被何人打開,房中用來隔開屍體的白色紗幔被風吹起,下擺被從窗戶帶出,一下一下掃着窗邊已酣然入睡的衙役,他伸手撓撓鼻子,繼續睡去。
而白色紗幔間,還站着一個人。
是一位身量較高的女子,身着白衣,面覆白紗,隻露出一雙如畫美目聚精會神地盯着面前的屍體。她屈身,手下動作卻是極其的利落,刀落下便在屍體皮肉上劃下一道長長的刀口。
忽然,窗外又起了一陣風,女子手腕一翻,手中的窄刀向窗口飛去。刀刃大半嵌入柱中,刀柄還在微微顫抖。
“饒命!”溫餘放在柱子上的手立刻收回,開口求饒。
看着那還帶着半截腸子的窄刀,她隻覺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還好收得快,要不然手就沒了。
溫餘暗自慶幸間,那女子已走到她面前。
女子冷冷盯着她,聲音也是極為清冷:“何人?為何偷看?”
“我、我是賀大人派來的。”溫餘被盯得發毛,說話都有些結巴。
這是她第一次被一個姑娘盯得害怕,之前可是從未有過。
女子伸手十分輕松地把刀從柱子上拔出,道:“賀大人?”
“對,大理寺少卿,賀扶賀大人。”
話雖如此,其實不然。她是因為大半夜睡不着,總覺得飛舟身上應該還有謎團才前來府衙的,誰知道這裡還有個人!
“我知道。”
女子轉身要走,溫餘伸手想挽留問她是何人,但那女子似乎知曉她的意思,沒有回頭,繼續向屍體走去,平靜道:“門開着。”
簡潔一句,溫餘瞬間領悟,小心翼翼地從門外進入停屍房,生怕驚醒衙役。她小跑到女子身邊,正要開口便聽女子說:“稍等片刻。”
溫餘立刻閉上嘴,去看女子手下的動作。
下刀快準狠,且能十分精準的找到髒器的位置。屍體的臭味沖天,但她面色不變,沒有絲毫影響。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左晉律法是明令禁止任何損傷屍體的行為的,但這人竟然敢偷偷剖屍,門口的守衛應當也是她迷暈的。
看來這姑娘也是個離經叛道的厲害人,溫餘心想。
随着女子将飛舟的胃割開,一塊被食物殘渣和血液沾滿的翠玉便出現在溫餘眼前。
“迦南玉?!”溫餘驚叫出聲,卻又立刻捂住嘴,驚慌地看向女子。
這人竟然是把玉吞入腹中,藏了起來。
女子伸手将迦南玉拿出放置一邊後開始将屍體的髒器歸位。她問:“你認識這玉?”
“聽說,猜的。”溫餘道。
“那你猜得很準。”
女子開始縫合屍體。
“你是怎麼知道迦南玉在他身上的?”溫餘問。
“猜的。”女子淡淡道。
溫餘沒有再開口,安靜地看她縫合屍體。
前一個時辰,溫餘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便開始思考飛舟的死因。中毒,脖頸處有紅痕。但據她所知,應該沒有什麼毒藥能有這本事。但有一種蛇,叫做無尾蛇,雖叫無尾但實則有尾,不過身子較短,便得了此名,經常出現在茂密山林中。
被這蛇咬之後,脖頸處則會出現紅痕。所以飛舟的死因便是被毒蛇咬傷,毒發而死。雖然離譜,但溫餘覺得這飛舟是一時失足,被毒蛇咬了,毒死然後不慎掉入菜筐。
那他就是意外身亡,既然沒有兇手,那迦南玉的去處就好說了,就在他身上。所以隻要他身上有被蛇咬過的痕迹,那她的推測就對了。
因此,她才打算夜探停屍房,沒想到遇到了這姑娘。
“今晚之事莫要告訴他人。”縫合好屍體,又将屍體的衣服穿上後,她隻留下這句話便拿着玉要走。
溫餘叫住她:“那玉你要拿走?”
女子沒有回頭,從腰間扯下一塊白玉扔給溫餘,道:“莫要告訴任何人,賀扶也不行。”
溫餘穩當當地接住,心道這是封口費?她究竟是什麼人?
為何來此?是為了迦南玉?
難不成和飛舟是一夥的?不像啊……
就這樣帶着疑惑,溫餘一夜沒能合眼,直到第二日一早出門就聽啟蟄笑她:“你大晚上和人打架了不成?兩個眼窩青成那樣!”
見啟蟄笑得開心,溫餘一拳打在他右眼上。
“啊!”啟蟄吃痛叫了一聲,喊道,“你敢打我?!”
溫餘沒有理會他的震驚,笑着欣賞自己的“傑作”:“啧,完美。要不要再來一個?”
“你!你!”啟蟄指着溫餘,心中不斷告訴自己:大人教導過的,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就算對方是個瘋婆子也不能打女人……
“受死吧!”
最後,啟蟄還是沒能成功勸說自己,擡手就要往溫餘身上打,溫餘卻轉身一躲,用賀扶的身子擋住自己。
“賀大人,你看看他!”溫餘惡人先告狀。
“你!大人,是她先打我的!”啟蟄也不甘落後。
賀扶無奈道:“你們就非要一早就聚在我門口吵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