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竟誤打誤撞聽到這樣的事,涼赢開始後悔自己方才多事了。
但轉念一想,似乎原本困惑自己的所有疑問,也随之迎刃而解。
眼見伯諸的主帳燈火仍明,涼赢暗暗略加快了步子,直至來到帳口拱手通報,“公主,小人回來了。”
香萍聞聲走近帳口,擡手輕掀門簾對着涼赢小聲道,“輕聲些,公主一直等到将才,剛剛架不住困頓入睡。”
見伯諸果真還沒有回帳,涼赢一時心緒難平,也不打算去想此事。
“涼赢?”
涼赢正欲離開,靜卧塌上的舒雯已然坐起身,她輕手掀開香萍剛剛蓋上的毛毯,對着帳外的涼赢招手,“快進來。”
被香萍冷冷瞟了一眼,涼赢緊抿雙唇一臉歉疚,卻還是探身進了帳。
舒雯眸中柔光自始至終未曾離開過涼赢的右腿,見他步履仍舊有些不順,憂思溢于言表,“先前衛國公子說你的蛇毒沒有大礙,隻要安心修養不日即可恢複,我本想讓香萍接你回來的,可又怕耽誤了你養傷,沒成想你竟連夜回來了。”
涼赢自知舒雯待自己好,已然遠超普通的主仆。
也正是因此,将才那該死的不堪一幕又再度于眼前浮現。
察覺涼赢臉色暗沉,兩腮略有緊繃之色,舒雯趕忙近身關切,“怎麼?腿上的傷還很痛麼?”
未免有傷舒雯孕體,涼赢強壓内心逆流,強作歡笑應道,“公主不必擔心,方才衛公子也是見我無礙才放我回來的,隻是右腿仍舊有些酸麻而已,不妨事的。”
舒雯笑道,“如此也好,原本我也在猶豫,現在看來,我們明天可以啟程了。”
涼赢聽出弦外之音,便問,“啟程?莫非公主想要先行返回臨淄?”
舒雯微微颔首,“不錯,其實今夜晚宴之前,我就覺着身子有些不太舒适。再者這北杏我也算是來過了,該看得景都看了,該見的人也都見了。傍晚孫老醫官來為我請過脈,說我的胎相不太穩,身子也有些發虛,應當盡快回到臨淄調養較為妥當。”
原本涼赢也認為此時應當盡可能與伯諸、文昭保持距離為好,眼下連孫老醫官雖說考慮點不盡相同,卻也算是與自己不謀而合。
涼赢略加沉吟随即附和,“孫老醫官都這麼說了,那公主還是盡快啟程為好。”
舒雯挑眉一笑,“你何時也精通醫術了?竟也催着我回去?”
察覺自己言辭稍微急切了些,涼赢語氣稍緩,“小人隻是覺着郊野縱然别有風光,到底公主您有孕在身,此處不比臨淄,實在不宜安胎,應當早歸才是。”
“誰要早歸?”
不等舒雯應答,帳外伯諸之聲已隔簾入耳。
涼赢見狀趕忙與香萍退到一邊,靜迎伯諸入帳。
舒雯自然起身相迎,“夫君不是說今晚要侍奉齊公于塌前麼?如何就突然回來了?”
伯諸冷眼一掃涼赢,随即看向舒雯笑道,“公父已睡,母親說用不着我服侍了,便讓我回來陪陪你。”
在香萍為其脫去外袍後,伯諸牽着舒雯圍案而坐,“方才,我在帳外聽說你要回去了?”
舒雯輕笑應道,“妾身覺着身子有些發沉,夫君還要留下陪同齊公與衛、魯兩國會商軍國大事,妾身留在此處多有不便,正想等夫君回來之後與您商量。”
“如此也好,眼下你當以安心養胎為首要。”
伯諸輕握舒雯的手,就在方才曾去解另一名女子的衣衫,如今卻又一副疼惜愛妻之态,映入涼赢眼中,令她極為不适,隻得微微側目避視。
話落,伯諸提議,“既是明日要回去,那我一早便與盧鷹将軍打聲招呼,讓他自滅蒙營中抽調一支精幹人馬,護送你回臨淄。”
舒雯淺笑婉拒,“不必了,這裡更需要人手,妾身有涼赢與香萍陪伴身側足矣。”
扭臉掃向二人,伯諸的目光最後盯在了涼赢的臉上,“他雖說是男子,可到底身子太過嫩弱,更何況還剛剛不慎為毒蛇所咬,腿腳不便自顧不暇,如何照顧你?”
伯諸堅持己見,“可别忘了你現在可是一體兩命,千萬大意不得,護衛馬隊必不可少,若你嫌太過鋪張,我少派些人也就是了。此事由我做主,你莫要再推。”
見伯諸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舒雯也不好再推辭,“多謝夫君。”
今夜伯諸留宿帳中,涼赢與香萍退守帳外。
眼看涼赢蹲坐漫過腳面的雜草叢中,一副若有所思之态,香萍上前輕拍其背,“想什麼呢?”
原本普通的舉動,卻吓得涼赢面色慘白,猛然回身驚魂未定的模樣,反過來吓了香萍一跳,“被誰捉了魂兒了?”
心神漸定,涼赢輕聲歎息,随即答道,“沒什麼。”
翌日,遵照先前的行程安排,齊公将于衛、魯兩國召開國君盟會。
衛碩早早來到帳中,待流白更衣後便一同出帳,卻見叔糾已然親自備好了轺車等候。
雙方彼此見禮,伯諸方才邁步上前,“兩位公子,今日立成盟約,公父為顯莊重特地備好了轺車,以國君之禮邀請兩位公子一同前往會場。”
兩人相識一笑,衛碩上前拱手還禮,“我等雖奉公父之命代行而來,到底和與會的魯公不同,非國君之身。齊公如此禮重,我叔侄二人豈敢相受?”
叔糾笑答,“公子多慮了,既是待衛公前來立約,理當如此。”
二人見狀也不再多言,相謝之後便陸續登上轺車,頂着遮陽華蓋往會場而行。
途徑長公子伯諸帳子時,流白留意到兩列馬隊分成前後兩列,護着中央馬車往東緩行。
馬車左側站着香萍,右側則是涼赢。
與流白四目一掠,涼赢便轉身跟着馬車離開。
她們要離開了嗎?
見流白目随車駕馬隊移轉,縱馬陪行于側的叔糾解釋說,“長嫂有孕在身,因身體不适故而先行返都城。”
衛碩聽罷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身體為重這無可厚非,隻可惜無緣與之道别了。”
即便是解釋過後,叔糾見流白仍舊餘光不離車駕馬隊,便問,“可是有何不妥?”
流白輕輕搖頭,“不,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