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說罷，陸承宇便側身從門縫中擠了出去，一向柔和的眉尖微微皺起：“那我先過去了。”

他的語氣淡然，聽不出情緒。

單薄的背影最終随着幹脆的關門聲消失在宋佳禾的視野中，黑色的大門再度閉合，屋内重回寂然。

窗外的天黑壓壓一片，連帶着屋内也染上了一層灰蒙。

宋佳禾屏息，頃刻間，心雨飄搖。

不過片刻，她也出門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宋佳禾剛走出地鐵站天空就飄起了淅淅瀝瀝的綿綿細雨，雨滴觸碰到地面時四濺的水花幡然刺眼，她下意識的想起了那個人。

陸承宇走得急，他沒有帶傘。

不知道會不會被淋濕。

宋佳禾不由自主掏出手機想要聯系陸承宇，剛打開通訊錄，準備翻找的手指卻僵在了半空，陳舊的記憶再次被打撈起，她突然響起，她早已在那個雪夜裡把陸承宇的聯系方式删除了。

是她親手斬斷了他們的緣分。

雨天的泥土帶着腥臭，混在冷空氣中鑽入宋佳禾的鼻腔，臭氣纏身，刺骨的寒意凍結人體，地鐵口人潮擁擠，宋佳禾捧着手機滞愣在人群中間，她的視線落定在屏幕頂端的數字上，此刻離約定的時間僅剩10分鐘。

比她更早出門的人又怎會和她同時出現在地鐵口呢？

宋佳禾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竟然如此荒唐，她歎氣失笑，随後，又把手機放重新放回了口袋，撐起傘沖進了絲絲薄雨之中。

從地鐵口走到酒店一共花了5分鐘，用時比宋佳禾想象中的要短，她推開包廂的門，空曠的場地裡到處堆滿了叙舊的人，宋佳禾環顧四周卻意外的沒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心不禁一緊。

宋佳禾沾有雨水的手複又伸進了口袋，布滿水汽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手機灰黑的屏幕，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如深夜海底的浪潮暗暗湧動。

人聲鼎沸，熱鬧萬分，宋佳禾的安靜反而顯得異常突兀。

發愣的人很快就被這場聚會的組織者注意到了。

喬玥撥開人群朝門口走來，細長的眉梢彎了彎，滿臉驚喜：“佳禾？！你怎麼來了！”

宋佳禾沒由來的心下一驚，踩在軟綿地毯上的腳忙亂的往後一退，她咧了咧嘴，笑得局促：“畢竟大家那麼久沒見了，不是嗎？”

喬玥一把摟過宋佳禾的臂彎，語氣輕快：“我就說你不會這麼絕情的！”

語畢，便拖着宋佳禾往人群裡走。

才走了沒幾步，身後再度傳來了動靜，脆亮的開門聲打破了包間裡的熱火朝天。

一時間，屋内鴉雀無聲，衆人默契地将視線聚焦于門口。

宋佳禾停下了腳步，順着大家的目光轉身，那人淡然自若地從門前走來，衣襟被雨水暈染成了不規則的深色，一滴水珠自陸承宇的鬓角墜落，掉在皮鞋的尖頭上，在亮白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铮亮的色澤。

“好久不見。”柔風一般的聲音從遠處飄來，那人的眼輕掃全場，宋佳禾想從對方的瞳眸裡捕捉些什麼，卻一無所獲。

窗外的雨嘩嘩作響，顆顆水粒拍打在屋外的枝葉上，圓滾透明的水珠順着枝葉的弧度往下墜，似重石砸向宋佳禾的心門。

腐朽脆弱的心門不堪一擊，驟然間，分崩離析，碎成片片屑沫。

“喲，卡着點到呀？”高中時與陸承宇交好的男同學開口調侃道。

寂靜被打破，包間裡又恢複了剛才的熱鬧。

那人溫和一笑，語氣松弛：“下雨天有些堵車，讓大家久等了。”

原來是打車。

宋佳禾無聲哂笑，為自己多餘的心緒感到可笑。

程式化的客套寒暄還在繼續，宋佳禾無心再聽，她不動聲色的退到人群以外，溜到飯桌處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意興闌珊的人雙目無神的盯着眼前空無一物的餐桌，宋佳禾撐着頭，任由耳邊的聒噪恣意四竄。

如蚊聲繞梁，惹得人心煩意亂。

宋佳禾不忍皺起眉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算借此打發時間。

她剛點亮屏幕一則消息便彈了出來，宋佳禾點進聊天軟件，剛打開聊天框心就一堵。

發送人是母親大人，信息的内容是意料之中的直白，目的性極強。

媽媽【今天出門買菜的時候遇見了隔壁王阿姨，她閨蜜有個兒子也是老師，我看挺合适的，下周末約來見見？】

看上去滿是關心的字句如火種丢進宋佳禾的肚子，平坦的小腹裡燒起熊熊烈火。

糟糕的聚會喜提火上澆油。

【不見】

宋佳禾回道。

簡短的兩個字沒有一點溫度。

對面的人仿佛組裝了屏蔽器，對宋佳禾的回答視而不見，随即又發來了一張圖片，不用想一定是相親對象的照片，宋佳禾甚至沒有點開的欲望，她将屏幕熄滅，打算就此敷衍了事。

然而，宋佳禾低估了母親的執拗程度，才黑下的屏幕又亮了起來，【你媽和王阿姨交情那麼好，要是不去我的面子往哪挂？】

氣急攻心，宋佳禾隔着屏幕咬牙切齒，打字的手速度快得如同飛射而出的子彈，而後，又全然删除。

她總是被母親的話裹挾，這次亦是。

想說的話最終還是沒有發出去。

宋佳禾故技重施的再次靜音，繼而，将手機塞回包裡。

再擡眸，圓桌上已經坐滿了人。

“想喝什麼?我幫你倒。”熟悉的聲音缭繞在耳畔。

宋佳禾猛然側頭，那人正舉着可樂不慌不忙的往自己的杯子裡倒。

宋佳禾搓了搓眼，以為自己眼花了，明明今天陸承宇才是主角，應該坐在主位，宋佳禾百思不得其解，訝異地問：“你坐角落幹嘛？”

倒完可樂，那人擡起了頭，眼梢彎起，清亮的瞳孔裡是宋佳禾讀不懂的情愫，澄澈的聲音再次響起：“座位上又沒寫名字，怎麼，畢業之後我就不能和你同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