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嬌嬌側過頭,下巴微微揚起,她撇了眼宋佳禾又迅速地将眼睛往上擡去,凝視着那空無一物的幽暗天空:“沒錯老師,我不小心把我的畫帶回了家,這幅畫很不湊巧的被今天正好回家的父親發現了,于是,我們又吵了起來。”
宋佳禾靜靜的聽着,心裡卷過一陣烏雲,過去,每每遇見這樣的沖突她都會沉默,一句簡短的闡述又勾起了許多不快的往事。
宋佳禾低下頭望着自己的影子,她看見夜風吹過她的發梢,被卷起的發絲飄蕩在粘稠潮熱的空氣裡,就像生鏽的記憶在此刻化成千絲萬縷的細線纏上了她的心頭。
蔣嬌嬌繼續自顧自的說道:“他依舊固執地認為我成績下降是因為畫畫,我一邊搖着頭一邊哭着問他,如果我不畫畫了,你們能多陪陪我嗎?”
而後,宋佳禾聽見一聲苦悶的諷笑,她擡起頭,餘光裡是一張支離破碎的面頰,之後,失落的低聲一字一句的砸進了她的耳朵:“我爸譴責的訓斥我是時候應該長大了,我看着他無情的面容,心中直發寒,于是,我朝他吼道,什麼叫我應該長大了?你們回家的次數我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你們不在家的時候所有的一切我都是自己處理的,我請問呢,隻有我一個人的家也能叫做家嗎,既然如此,這個家誰走誰留就都無所謂了。”
“所以你就一個人跑出來了?”宋佳禾終于開口,她輕輕地問着,将女孩抱進了自己的懷裡。
懷裡的人沒有說話,良久,一聲悶重的鼻音從宋佳禾的懷裡響起。
宋佳禾輕拍着蔣嬌嬌的背,半開玩笑的調侃道:“你在學校裡看着那麼乖,沒想到私底下居然這麼有脾氣。”
懷裡的人探出了腦袋,蔣嬌嬌語氣平和,話語卻又是蓄滿着力量:“老師,敢于沖破束縛的人才能獲得幸福,不是嗎?”
樸素的字句娓娓道來,卻響亮得振聾發聩,宋佳禾渾身戰栗着,仿若被冷水澆頭,腦内混雜纏繞的思緒忽然捋順,被鋪成一張井然有序的網。
她不應該再逃避了。
有問題可以解決,人是可以遷就和改變的。
一瞬間,沖動如潮湧一般蜂擁覆蓋,她想要和陸承宇說清楚,她不想錯失這份等待了多年的愛。
可,眼下的事情還沒處理好,她走不開,最終理智戰勝了感性。
宋佳禾緩了口氣,整理好自己内心澎湃的心緒後,再度開了口:“你說的沒錯,不過,你有沒有想過用更加溫和的方法去解決這件事情,或許,這樣會更好。”
蔣嬌嬌眼下的怒氣逐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困惑與迷惘。
這次換蔣嬌嬌沉默了。
見她不說話,宋佳禾換了個問題起唇又語:“你有聽過父母的想法嗎?”
蔣嬌嬌搖頭。
宋佳禾拉着她一邊站起來一邊說道:“他們常年出差或許也有自己的苦衷,你可以嘗試詢問緣由,試圖理解他們,同時,說出自己的苦衷,試圖讓他們理解你。”
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宋佳禾轉頭,晶白的月光透過細密的樹縫錯落灑下,她看向那張稚嫩又鮮亮的臉頰,心裡百感交集:“況且,他們為你的成績着急也是希望你好,但,他們或許并不懂得要怎麼正确表示自己的關心,而畫畫在他們眼裡是最顯而易見的一個破壞因素,所以才會總揪着你畫畫做文章。”
聽聞此言,蔣嬌嬌又抱怨道:“可,即便我願意耐心聽他們講述苦衷,我能夠理解他們,他們也不會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更别說理解我了!”
宋佳禾聽過隻是淡淡一笑:“那我們換個思路,你覺得他們工作的時候會這樣對同事或者合作夥伴嗎?”
蔣嬌嬌思索幾秒後,搖了搖頭:“應該不會,不然,事情怎麼可能談得攏呢?”
“是啊。”宋佳禾點了點頭,随後,又繼續說道:“他們之所以不願意聽你辯解甚至提出要求你長大的要求,就是因為在他們眼裡你還是一個幼稚,無法自控的小孩。”
宋佳禾看着蔣嬌嬌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繼而又補充道:“如果你可以像大人一樣穩重,他們或許就不再把你當作一個小孩,不再認為自己比你更有經驗而強迫你聽從他們的意見,反倒會冷靜的悉心聆聽你的想法,說不定也會把自己的顧慮一并說出,這樣才有相互理解達成共識的可能性。”
月色皎皎,光影駁雜,鞋印被灰蒙的月影覆蓋,塵土堆積,在看不到的角落裡鞋下的泥塵串成了一條路,他們順道而行,通往各自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