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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裡,兩人坐在冰涼的鐵質座椅上,宋佳禾側頭仰視着陸承宇,半天沒有說話。
被盯着的人冷汗直流,陸承宇眼珠慌亂地轉動,喉結微滾,最終還是沒忍住地開口詢問道:“怎..怎麼了?”
宋佳禾再度向他湊近,眉睫稍稍彎起,眼眸中是探究,是好奇,語氣卻沁着一股酸意:“你和葉學姐交情好到老師都知道了?”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仔細看卻是個坑。
明顯是吃醋了。
陸承宇緩緩把頭轉了過去,情意綿柔的桃花眼正帶着新奇和試探望着他。
女孩微微咬着唇,暴露了心中的忐忑。
陸承宇覺得可愛,甚至有一種被在乎的滿足感。
過去,宋佳禾總是把他推拒在千裡之外,對他的态度不冷不熱讓人摸不着頭腦,他總以為是不喜歡,不在乎。
他希望宋佳禾可以多耍一點小脾氣,像現在這樣,讓他感受得到自己在她心裡是特殊的存在。
陸承宇把手附上那顆毛絨絨的腦袋,眼下的人表情變得怔愣,懵懂,巴眨着兩隻大眼睛有些不明就裡。
更可愛了。
陸承宇眼底的柔光似要把人淹沒,說話的聲音也在無意間變得更加柔軟,幾近是撒嬌一般的誘哄:“因為我們在音樂上有相似的見解,而且都是樂團的鋼琴伴奏,常常一起被林老師抽查。”
“哦。”宋佳禾小聲回複道。
随後,她把目光移回,望着眼前銀白色的扶手,微小的聲音隐匿在飛馳電車的轟鳴聲中:“可你還把人家送給你的照片保留了這麼多年,飄洋過海都不忘記帶上。”
話說得再小聲,也敵不過她和陸承宇之間幾乎為零的距離,男人淺淺笑過,臉往旁邊一側,挺翹的鼻梁蹭着女孩的臉畔:“吃醋了?”
宋佳禾遊移的視線蓦然定格,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小貓,渾身頓顫,她結結巴巴地開口,演技拙劣:“誰說的!”
陸承宇依舊在笑,他沒有戳穿宋佳禾的謊言,眼睛像是抹了蜜一樣望着身旁的人,他開口,自發的解釋道:“是帝都音樂學院的照片,那是我的夢校,對我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末了,又補充道:“學姐藝考的時候特意為我拍的,我很感謝她。”
他的聲音平而緩,宋佳禾卻準确的聽見了其中微末的落寞,她搭在座椅上的指尖不自覺地扣住了冰涼的鐵闆,冷氣自指縫鑽進她的血管,封凍她的心髒。
她慢慢的将頭轉了過來,他們鼻尖相抵,宋佳禾捧起陸承宇的臉頰,她眼眸濕潤,語氣也沾有粘稠的潮氣:“那你一定很痛苦吧,放棄自己原本渴望的事物就像要從身上割下一塊肉一樣。”
比喻很殘忍,如今,陸承宇再聽卻不再感到一絲絕望與疼痛。
因為一切都過去了。
他任由宋佳禾撫摸自己的臉畔,眼角笑意如舊,他注視着那雙水光粼粼的眼睛,靜靜地開口:“其實我挺感謝那段日子的。”
聽聞,宋佳禾正愛撫着男人臉頰的手瞬間頓住,眼底是無盡的不解。
陸承宇把她的手從臉頰上拿開,攥在掌心細細揉搓:“多虧了那七年,我現在才可以有能力給你未來,而不是讓你跟着我一起吃苦,在無盡的惶恐與幼稚的争吵中彼此互相折磨。”
宋佳禾眉尾往下壓去,盈盈眼眶中,水液呼之欲出,眼前的人影逐漸模糊,她的視線變成了一團水霧,大腦也變得空白,她無法想象陸承宇過去那七年都經曆了什麼,她突然感到有些嫉妒,嫉妒那七年間曾出現在他身邊的任何人或物,她嫉妒與陸承宇朝夕相伴的同學朋友,也嫉妒曾經劃過他身側的風或雨。
嗚咽從唇縫中洩出,宋佳禾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觸感,柔軟溫熱的指腹抹去了她眼角的淚,視線再度變得清晰,她看見了一張滿含春色的笑顔,耳旁是風一樣輕柔的聲音:“現在,一切都剛剛好。”
普通,簡單的一句話卻如刀劍将宋佳禾的内心一舉擊潰。
淚又溢了出來,軀體出于本能的鑽進了那人的懷抱裡,“對不起。”她哭腔抖動。
愛是眼淚,是心疼,是愧疚。
宋佳禾此刻的心緒複雜到她已經無法思考,說出來的話更是毫無邏輯:“我好像一隻生活在下水道裡的老鼠,我嫉妒學姐和你交好得如此坦蕩,又懊悔無端空白的這七年,我陰暗而卑鄙,可你又是這樣的好。”
陸承宇默默的聽,掌心節律有緻的為女孩順着背:“你不陰暗也不卑鄙,以為這段感情沒有結果的時候你離開的很幹脆,你拿得起放得下,就算難過也一個人抗,這是另一種坦蕩。”
哭泣的人漸漸熄聲,她已經學會勇敢地面對自己了,但,在感情中卻還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膽小鬼。
陸承宇的話讓她醍醐灌頂,她一直封閉在自己狹小的井底,如果跳脫出這方小井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别有洞天,人也是一樣,不再固步自封便會發現一個全新的自己。
“怎麼還傻了?”陸承宇笑着刮過宋佳禾的鼻尖。
宋佳禾眼睫緩緩地眨,幾滴淚珠從睫毛上滾落而下,宋佳禾遲鈍地搖了搖頭,語氣粘糯:“你說的對。”
這句話說得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陸承宇眉睫微微皺起,疑惑的問道:“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