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着男孩的男人即将走向城門,而他身側的男孩終于放棄了求救,開始惴惴不安地跟着一起走向城門。
短短的這一路,沒有大人看見他,那些車夫與挑夫都在想着盡快出城,雙眼盯着前方空出的車道,欲先一步搶占。為數不多與男孩對上眼神的,不過是站在城門邊上等待客人的黃包車車夫,但他們也不過看上幾眼,并不打算多管閑事。
元之荞沒有猶豫多久,決定救人。
這個男人之前與男孩說話時,雖然語音語調都在竭力模仿着本地口音,但仍有兩字與本地人習慣不同。分明是農人打扮,但這個時代的農人,可能一生都不會走出陵城,說話就更不可能帶着他鄉習慣了,所以元之荞猜測,這人定是探子。
他抓住報童,說不定就是看中了報童遊走于陵城大街小巷,對陵城的地形十分熟悉。
若是報童真被他騙走,敵軍估計很快就會打上陵城,而元善的性子,并不是元之荞一兩日就能說服的。但有報童就不一樣了,急迫的事實擺在眼前,元善就算被親人離世的愧疚壓着提不起勁,也得立刻抽出心情着手避難事宜。
“哥哥姐姐,那人是拐子,我們得救人。”元之荞語速極快,盯着前方兩人的背影,心裡思考着沒有元知荷、元知茂幫忙的備用計劃。
元知荷一聽人真是拐子,登時懼怕起來,想要拉着元知茂帶元之荞離開,但元之荞抽開手,定定站住,用行動表示拒絕,“我有辦法,隻要你們配合。”
元知茂想起電視裡的将軍,他也想做一個為國為民的将軍,如今正是個機會。他霎時熱血澎湃,表态道:“好,荞荞快說,我們去救他!”
元知荷心中仍是害怕,她跟着元之荞的眼神,看了一眼快要走到城門口的男孩,腦中不斷想起男孩那雙驚懼不安的眼睛。她的眉頭狠狠皺起,不知該如何抉擇。
兩人也能行動,隻是不如三人那般保險,元之荞見元知茂同意了,便速即攙扶元知茂往城門走去,并讓元知荷等在原地。她一邊走,一邊與元知茂快速說着她的計劃。
兩人才走幾步,元知荷就追了上來。
“我也一起,”她眼裡仍有忐忑,但還是決定跟着參與,“荞荞,該怎麼救?”
*
男人與男孩走到了城門口,兩旁駐守的士兵聊着今晚要去天上人間的事情,絲毫未看這對緊挨着走路的“叔侄”。
“今晚是夢兒小姐登台唱歌,咱哥倆可有耳福了。”
“豈止是耳福?”士兵有些猥瑣地笑,托了托他胸前的戰術攜行包,“是眼福~”
另一士兵也跟着笑起來,眼神油膩,“不然今天早點下班關城門……”
男人看見士兵托子彈的動作,立刻放緩了腳步,用餘光謹慎地盯着身邊的男孩,當他看見男孩也看向士兵時,抓着男孩的手立時改為了摟,并強勢扭過了男孩的頭,讓他的腦袋被迫面向正前方。
男人小聲說話,“我們不是說好請你回去給我姥爺說城裡趣事,我付你十塊銀元,要是現在走,就把之前的銀元還來。”
男孩的腦袋被男人緊緊夾到腋下,聽到這話,下意識地想走,伸手去摸口袋裡的銀元。但這樣的走路姿勢并不舒服,所以男孩一動便被男人察覺到了。男人低頭看他,露出了一個威脅的眼神,随後,他又想讓男孩乖乖聽話,便笑了笑,試圖讓男孩降低警惕心。
男人的面皮雖然笑着,但眼裡的兇狠和警告卻難以掩藏,男孩被這樣的眼神吓住,那隻動作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路,既不敢伸進口袋,也不敢原路放回。
就這樣,男人帶着男孩跨進了城門。
隻要七、八步,他們便能徹底離開陵城。
“站住!”
元之荞從後面追了上來,指着男人的背影大喊,身邊人皆因她的喊聲看了過來。
元之荞在心裡瘋狂地給自己暗示——我現在是小孩,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就像保育院裡的阿爾瓦羅一樣。
被元之荞叫住的男人沒有回頭,而是加快了腳步,男孩此刻被吓到,他壓根沒聽見元之荞的喊聲,故而也沒有回頭。
“站住!”元之荞又喊了一聲,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了上去,并抓住了男人的褲腿。男人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就這樣撞出了城門口。此刻的他們,早已脫離了大兵們的視線,元之荞這個舉動可謂不無冒險。
男人看見撞他的是個小女孩,而小女孩不由分說地抓住男孩的手,就要将人重新往城門裡拖,便立即抓住男孩,然後大力推開了元之荞。
元之荞摔倒在地,差點被後面的馬踩到。
車夫被吓了一大跳,他看見了當時的情景,頓時氣得将拉車的馬牽到了一邊,擋住了男人前進的道路,叉着腰斥責,“你這人怎麼回事?要不是我看着前面,這女娃就要被我的馬踩死了……”
男人隻想盡快離開,拿出一塊銀元賠禮了事。
車夫看見錢,很快閉了嘴,他看了一眼元之荞,嘟囔兩句,“小孩别亂跑,淨給人添亂。”元之荞從地上爬起,見元知茂仍沒從走上城門口,便往前一步,再次抓上了男孩,大喊,“你弄傷了我哥哥的腿,現在要躲去哪裡?”
她一邊說一邊将男孩往城門内帶,而男人自然也拉着男孩不讓他走。三人站在城門裡阻礙了交通,于是過往的人都要看上一眼。身邊都是注視的眼睛,男人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好選擇先穩住元之荞。
“小妹妹,你是不是搞錯了?”男人露出一個笑容,“我們還有急事,你不能這樣耽誤我們。”
元之荞不理會男人,隻是一個勁地給男孩暗示,“你今天必須給我哥哥道歉,我爸爸說會幫助你,你還這樣對待我哥哥……一個道歉沒有就想跑,你必須得跟我回去。”
男人見元之荞無法溝通,便看向男孩,眼裡明顯帶着不悅與威脅,“你認識她?你和她說清楚。你還要給妹妹買藥,但我姥爺的七十大壽可等不了你一個人。”
男孩摸向口袋裡的銀元,原本決定離開的心又動搖了起來,他看向元之荞,确認自己并不認識她,有些猶豫着回答道:“我……我不認識。”
這句話讓男人瞬間變了臉色,他帶着任務,卻遇到了元之荞這樣的小孩,這讓他不由得多想,甚至認為元之荞可能是軍閥的信使。男人下意識摸向左側,抓空後又立馬伸向右側,将手蓋到腰間的一個圓桶竹包上。
元之荞猜,那個包裡,多半是武器。
她擡頭看向男人,隻見男人眼中兇光畢露,看着她好似看着一個死物。
緊張的情緒閃過心尖,她定了定神,學着小孩的模樣,猝不及防地開始假哭。
她宛如一隻剛修煉為人的哨子精,聲音尖銳嘹亮,瞬間響徹整個城門口,她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話,“你怎麼不認識我呢?我是囡囡啊,我不管,你就要和我回去,你都說你沒叔叔的,那這個人是誰?他還兇我!你傷了我哥哥的腿,就要和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