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荞他們來到了稻花村,此時正是秧苗移栽的時節,沿着路邊田壟,能看見許多農人正在彎腰插秧。趙強在驢車上張望,等路過村長家田地的時候,果然看見了卷着褲腿幹活的村長。
趙強嚎了一嗓子,讓張友德放下趕快回家。
所謂核實,不過是一番仔細詢問罷了,加之元善以前便來過,以及趙強的背書,張友德很快就将他們登記到了臨時村民中,歸到趙強戶下。
張友德:“你們,也是住趙強家?”
元善看了一眼梁桦,“我們打算租住到陳地主家。”
“哦,陳富,”張友德眯着眼,在元善的名字後寫下住址,“他那的田還剩一些,不過因為你們是借住,不能分田……不過可以租田。我們這裡按新軍的制度,沒有剝削,你交了地租後,地上無論種出來的什麼,又種了多少,都歸你。”
元善笑了笑,他也想種田,但他知道自己常年坐診,不适合下地勞作,況且戰争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能結束,他可不能在這落地生根。
“不用了張叔,我是一名大夫,我們都沒種過地,孩子也不到壯勞力的年紀,還是靠醫術養家吧。”
張友德一聽,臉上有些遺憾,“大夫?大夫好啊,不過我們村上已經有一個大夫了,元大夫要謀生,隻能去做遊醫了。”
元善的笑容頓了頓,随後又恢複了原樣,“我還沒做過遊醫,試試也無妨。”
登記造冊,趙強就帶着元家人去了陳家大宅。陳富住得有些遠,穿過農田,還要再跨過一條小河,才看到陳家宅。
趙強叩了門,喊了幾聲陳太太,裡面依舊沒有動靜,元善有些擔心,“強弟,陳老爺是不是不在家?不然我們……”
“在的,善哥你不要擔心。” 趙強說陳老爺以前有五房姨太太,每個姨太太都有自己的屋子,宅子裡還住着不少長工,所以宅院占地很大,陳夫人腿腳不好,走得慢些,他們多等一會人就來了。
果然沒等多久,朱紅的大門就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頭上纏着抹額,穿着廖青色的大袖旗袍,身材有些胖,面龐圓圓的,像一輪滿月。她一見人就笑,聲音是南方地區特有的溫柔,“強子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趙強介紹完元善,陳夫人笑得更加和藹了,連忙把門全部打開,将人迎了進去。
宅子裡假山嶙峋,花草郁郁,梁桦很是喜歡,而元善看見,也是雙目一亮。
租房并非元善一家意願就能租成,如今偌大陳宅隻有陳老爺、陳太太,以及陳貴山夫妻四口人,若租出去,他們與元家就是一個住東院,一個住西院,要是再刻意些,兩家完全可以做到一天到晚不見面。而陳家五個月前被鬥了地主,他們擔心會再遇圖謀不軌的人,所以考量自然就多了起來。
陳夫人與元善、梁桦聊了天,見人都不錯,但她還是提出了試住幾日的想法,若她與丈夫在這幾日裡覺得都沒問題,便同意将房子租給元善,屆時再與元善簽訂契約。
梁桦沒想到租房如此複雜,她看向元善,等待着元善的決定。
元善思忖幾秒,答應了,他将行李搬進西院,與梁桦一起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屋子,趙強就再次上門了。
“善哥,去我家吃飯,安弟與珍妹也在。”
鄉間作息一日兩餐,分别是早晨十點與下午四點,現在還不到傍晚,元之荞走在狹窄的田埂上,聽着周遭人與趙強的招呼,心裡忽然覺得十分甯靜。
去陳家的時候,元之荞注意到陳家宅所處地勢極高,若遭遇暴雨,被淹的可能性也小,而且陳家的房子都為磚石所築,不似其他村民的泥土房,若真遇上洪澇,他們也能爬到屋頂上等待救援,而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房子被沖塌溶化。
最後一個優點是陳家宅院牆高,即使遇上難民流寇,也無法輕易攻破,确實是個不錯的防禦之地。
元之荞相信以元善和梁桦的人格魅力,他們會在陳家宅一直住到戰争勝利,然而這次,元之荞又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接風宴上,元之荞看到了元珍和元安,元安對着元善依舊不冷不熱,而元珍的狀态明顯更糟了。她被迫從房裡出來,穿的還是元之荞在船上看見的那套衣服,似乎沒有換過。
元善關心地問了一句,元珍卻突然毫無征兆地痛哭起來,像是撐大到極緻的氣球,忽然被碰了一下,情緒就此蓦地炸開,肆無忌憚地攻擊在場所有人。
元之荞察覺到元珍生病了,越多的人關心她卻又無法理解她,隻會加快她心裡的自責與無望,讓她越快地選擇自我了斷。
元善常年與病患打交道,也立馬意識到了元珍臉上籠罩的晦暗,于是讓元珍提前吃一點東西就回去休息,不必在此應酬,元珍聽見,肢體明顯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