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荞看着手中的呼叫機,紅光閃爍着,忽明忽暗,她雙眸因此染上紅色,臉上神情在黑暗裡,時隐時現。
[西區,避難]
呼叫機一直在重複這個摩斯電碼信息。
西區?
元之荞忽地握緊呼叫機,紅色的光從指間洩露出來,變得更暗了。她之前上課時聽孫老師提過,城市與農村之間,有一個天然的大平台,這個平台地處高勢,曆史名人們尤愛到此賞景觀星,更留下了數篇詩賦佳文。
孫長明是在通知她去平台避難。
竹子傾倒的聲音打斷了元之荞的思路,這次的聲音更近了,帶着竹葉竹枝抽打空氣的尖銳呼嘯,似乎連屋内的空氣也跟着振動了起來。元之荞聽見頭上的屋頂再次被重物擊中,緊接着,就是一大片的嘩嘩聲。
她看不見,但她知道,有什麼東西即将斷裂。
“媽媽、姐姐、哥哥?快出去,屋頂要塌了!”元之荞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她邊喊邊往門口跑,開門的瞬間,房子所有的承重牆都顫抖了一下,元之荞感覺有風從後脖頸灌了進來,接着,她感覺自己的後腳跟被什麼砸到了。
元之荞跑出竹屋,疼痛後知後覺地出現,但她來不及去看自己的腳怎麼了,而是借着微亮的天光,看向了眼前的屋子。
整個竹屋倒塌一塊,像是被後面的竹子劈掉的蛋糕,而竹子砸中的地方,正好就是元之荞之前所站立的地方。
暴雨傾瀉而下,元之荞在雨中呼喊着雙胞胎和梁桦,同她一樣的,還有另一邊的錢家人。元之荞看不見,但她聽見了滾滾而來的水聲。
尖叫、厮喊,聲音似破碎的水花,想要跳脫出奔流不絕的山洪,然而每一朵水花都隻能順着洪流,在胡亂碰撞中産生,然後在絕望隕落中消散。
“媽媽?姐姐?哥哥?”元之荞又喊了一遍,幸好,這次有了回應,是元知荷。
元知荷依舊拿着傘,手裡還提着一盞煤油燈。燈光随着瓶身搖晃,像一片随時都會融化雪。
“之荞!”
元知荷向着人影走來,而元之荞也想走向元知荷,但剛一邁步,她就感到了錐心的疼痛,是那被屋頂竹塊砸到的後腳跟。元之荞咬了咬牙,踮着前腳往前走去,“姐姐,媽媽和哥哥呢?”
元知荷将傘蓋傾斜到元之荞那邊,聲音也很着急,“我不知道,我出來前聽見媽媽還在工作間,知茂是在廚房。”
幹等着不是辦法,元之荞立即脫下半邊急救包,從裡面找到了手電筒,她要進去尋人。“之荞,你要幹什麼?”
元知荷緊緊拉住了元之荞,元之荞擡頭,對上了一雙擔憂且害怕的眼睛。元知荷的臉上滿是水漬,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姐姐别怕,我要進去找他們,廚房和工作室離倒塌的地方不遠,他們很有可能被困住或砸到了,如今竹屋不安全,必須要将媽媽和哥哥帶出來。”
“不行,”元知荷将煤油燈放到地上,一把奪過了元之荞的手電筒,然後又把傘柄壓到元之荞懷中,“之荞你待在這裡,我去。”
元之荞也擔心元知荷,她拉住了對方,“姐姐……”
“小東家,我去吧。”瓦叔叫住了二人,原來隔壁的人也陸陸續續地跑了出來,他們下意識地朝着光亮的地方來,也就是元之荞的方向。瓦叔不等姐妹倆答應,馬上彎腰撿走了元知荷腳邊的煤油燈,元之荞緊急叫住對方,把元知荷手中的手電筒交了出去。
“謝謝你瓦叔叔,注意安全。”
瓦叔點了點頭,沒有作答,立即往倒塌的竹屋跑去了。他的弟弟背着自己的兒子,擔心地看着瓦叔離開的背影。他後背的幼童披着半件蓑衣,隻露出半顆腦袋,好奇地看着地上的煤油燈。
水聲越來越大了,而山腳下的稻花村,也一戶戶亮起了燈來。孩童嘹亮的哭聲、女人的凄厲的叫聲、男人粗粝的喝聲,連同隔壁的夫妻倆不斷撺掇元知荷帶他們離開的嚷聲,所有聲音雜亂無章地交織在一起,讓元之荞的心髒開始毫無規律地鼓動起來。
元之荞不耐地指了方向,“往西邊走,那邊有個高處平台,要走你們先走。”
男人聽到,半句謝也沒有,又見元之荞她們隻是小女孩,當即就擠進了雨傘,并試圖搶走傘柄。
雨傘離手的那一刻,元知荷死死地勾住了傘柄的尾鈎。
“你幹什麼!”瓦叔的弟弟發現不對,出聲想要阻止。
但他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就用力推開了姐妹倆,男人的妻子還想上前搶奪元之荞的書包,被元之荞反應極快地扣住了手腕。
她反擰對方,女人吃痛出聲,男人聽到馬上過來幫忙,毫不猶豫地就用傘頭戳向元之荞,元之荞的雙眼見傘頭的尖尖直對着自己,當即松手後撤。男人趁亂帶上妻子快速離開,而他的妹妹早就先一步,往元之荞指的方向跑去了。
元之荞沒管夫妻倆,蹲了下來,關心被推到的元知荷,“姐姐,你有沒有事?”
腳下的煤油燈在剛才混亂的争執中被踢倒,燈芯的火焰熄滅,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漆黑。
“沒事。”
元知荷的聲音裡有哭腔,對家人的擔心、對自己無力抵抗隻能任由别人欺負的憤恨,以及對自己的惱怒,所有情緒齊齊湧來,讓她終于難以遏制地哭出了聲,而聽元知荷哭,瓦哥背上的幼童也跟着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