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孫長鑒帶着扮成女孩的鐘以墨去見了孫長明,依舊是白鴿一組的一處秘密開會點。
在這裡,鐘以墨見到了孫長明,也見到了父親鐘慶國。
孫長明向鐘以墨簡述了鐘慶國的現況,命是保住了,但是情況一直不太好,明明子彈和傷口都處理得不錯,鐘慶國也沒有其他外傷和基礎病,鐘慶國的身體數值卻無法恢複。這種情況很奇怪,可白鴿卻沒有多餘時間讓醫生讨論研究,匆匆将鐘慶國轉移了出來。
同樣身受重傷的鐘平安在找鐘慶國,除此之外,特派員、租界以及當地□□,都在找鐘慶國,杜盛雲雖能盡量拖延,但調查科能力有限,若太明顯,反而會引來劉冬的注意,适得其反。
盡管如此,鐘慶國和鐘以墨還是很感謝孫長明等人。
孫家兩兄弟把空間留給鐘家父子,鐘慶國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于是把鐘公館的諸多事宜,一一告訴了鐘以墨。且因之前的清查,鐘慶國找到了幾個信得過的家仆和助手,也一并交給鐘以墨。
“小墨,他們雖然忠心,但你還小,成年亦還有五六年,而金銀權力,又最易引來貪念,我怕他們會像你小叔那般,時日一長,人心善變,”一次性說這麼長的話,顯然讓鐘慶國有些疲累,他歇了歇,又喝了幾口鐘以墨遞來的水,這才繼續道:“所以我用半數家産,換來新軍對你的看顧。”
鐘以墨知道父親說這話意味着什麼,他認真地聽着,努力将其全數記下,可眼淚卻簌簌地流。
鐘慶國面色有些衰敗頹唐,他輕輕抓住鐘以墨的手,“小墨,别怕。救你的孫爺爺向我承諾,他們會照料你,直到你長大結婚。”
鐘以墨用力搖了搖頭,聲音斷斷續續,帶着難以抑制的哽咽,“我不要,我隻要爸爸。”
孩子的手稚嫩瘦小,做父親的又何嘗不想留下?苦澀像潮水一般漫上鐘慶國的雙眼,他強忍着悲恸,闆起了臉,“聽話。”
努力做出的呵斥讓鐘慶國更加不舒服,他像是一下被抽掉氣的氣球,登時變得萎靡空癟。鐘以墨見父親不舒服,頓時不敢鬧脾氣,緊緊地牽着鐘慶國的手,也使勁地克制着眼淚,安靜下來。
“小墨,人都會死的,隻是我不幸早走了一點,”隔了許久,鐘慶國才重新說話,他伸出手,擦掉兒子面上的淚,“以後,孫爺爺就是你的親爺爺……答應爸爸,你要好好的……好好地長大,好好地活着。”
鐘以墨說不出話,隻一個勁地點頭。
外面的孫氏兄弟也在聊着鐘以墨,孫長明本就有職責在身,作為活躍在暗線裡的白鴿,他還比其他新軍多了一份危險,實在不适合帶孩子,于是孫長明就想把鐘以墨交給孫長鑒,當然,這事他也與鐘慶國說了,鐘慶國表示同意。
“如此也行,但要帶小墨,我和祖惠得離開蒲城了,”畢竟這裡還有一群虎視眈眈的人,孫長鑒看向孫長明,“到時候,你可就沒有一個能随叫随到救命的醫生了,”他拍拍孫長明的肩,“所以老哥,萬萬記得保重自己。”
“放心吧,我會的。”
接下來的幾天,白鴿和鐘慶國的人都忙瘋了,鐘公館位于英租界,遵循的自然也是英法律,雖然鐘慶國立下遺囑,但他也知中間可操作的地方實在太多,于是拜托他們将所有的流動資金,全數改為英币,然後存進英銀行。
鐘平安想搶先收割勝利果實,卻發現資金縮水大半,隻剩下固定資産和海外資産,頓時氣得不行,緊跟着收買軍閥,然後又聯合調查科的人,開始全城搜捕鐘家父子。除此之外,鐘平安還大張旗鼓地操辦科萊麗的喪禮,并在每一個喪葬店、教堂、寺廟等與亡者相關的地方,都安排了人員蹲守,想要借此想引鐘家父子出面。
鐘以墨想去看母親,但他懂事地知道不能出去,因為一旦現身被抓,父親所做全部努力,都将付之東流。
科萊麗喪禮的那一天,鐘慶國和鐘以墨異常沉默,他們拿着孫長鑒帶來的白蠟燭,以及僅存的紙币,向科萊麗做了最後告别。
科萊麗下葬後的第二天,鐘慶國像是油盡燈枯,在極短的時間内黯淡下來。
第三天早上,鐘慶國在鐘以墨的陪伴中離開了人世。他離開時,一縷黒焰随之消散,而在北城的元之荞,瞬間敏銳地看向了蒲城的方向。她按向自己的胸腔,原來之前不是錯覺,她身上的光芒的确增強了。
鐘平安至今沒放棄找人,最近連各大交通要塞都安排了人監守,故而鐘慶國的喪事不僅不能操辦,還需要盡快下葬,耽擱不得。
運送遺體太過打眼,所以鐘以墨選擇了火葬,火葬後的骨灰被鐘以墨灑進了蒲城的大海。孫長鑒不知如何安慰鐘以墨,隻能默默陪在他的身邊。
從海邊回來後,鐘以墨就獨自一人待在房中,雖然吃睡照常,手臂上的傷也按時換藥,但身邊人都看得出,他病了。
賈夫人有些擔心,但對于關心,鐘以墨隻勉強笑笑,然後一天天地安靜下去,像一尊一動不動的瓷塑。
親人的離世,是一種持續一生的慢性病,它潛伏在時間的任何一個角落,不知何時,它就會悄然發作,讓人悲痛,讓人潮濕。思念沒有解藥,即使身為醫生的孫長鑒也毫無辦法,他能做的,唯有相伴與守護。
鐘以墨在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周,鐘慶國頭七過去,他也沒有走出房門,孫長鑒實在擔心,于是去找了孫長明。孫長明安慰孫長鑒,“現在四處都在找人,你們暫時也沒法離開,小墨躲在家裡也好,就當用這段時間愈療。若你實在不放心,明日我上你家,看能不能開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