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不錯。
吳旭東過來看看小姨。
大包小包的帶了不少東西,都由楚勁雄這個跟班提着。
談九妹正好在家,今天休息,等會還得去島上看看安一方和兩個小女兒。
至于繼子安正則跟繼女安玉成,兩個人都成家了,不跟她住。
看到吳旭東過來,她還挺意外的,趕緊來門口迎接:“哎呦小東啊,來就來吧,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把大舅媽當外人啦!”
吳旭東樂了,聽聽,大舅媽。
不是小姨。
他哥他姐都不能這樣喊,隻有他可以,獨一份的。
他挽着長輩的胳膊,笑着解釋道:“馬上是你的生日啦,琰琰下水去了,臨走時特地叮囑我,不要失了禮數。”
“好好好,你聽你家周指導的話。那我收啦。”談九妹趕緊指了個地方,讓楚勁雄把東西堆那就行。
轉身去廚房切點果盤。
三個人坐客廳閑聊。
“小東啊,你工作的事怎麼打算的?還有你同學,小楚是吧,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不用,他跟我幹,我倆一起做點生意。”
“做生意也好,這年頭錢好賺。你有本錢嗎?舅媽給你拿點兒!”
“不用不用,我有。真的。”
“大舅媽,他真有,你得信他。”楚勁雄不願意别人懷疑他的東姐夫,趕緊插了句嘴。
談九妹搞不明白,還是問了問:“不是你爸或者老丈人給的吧?你爸的現在不能要,回頭你大哥嫂子鬧起來沒完沒了,再等等。你老丈人的我也不贊成要,他們肯定不會看不起你,可是外面的人會亂嚼舌頭。”
楚勁雄一聽,趕緊澄清:“大舅媽,真不是,他救了不少被拐的孩子,人家家長給了他一個汽修店報恩呢,他把店賣了,這不就有錢了。”
談九妹非常意外,激動得拍了拍吳旭東的肩膀:“可以啊小東,真有出息!讓你那個窩囊廢哥哥好好學學,别整天氣人。”
“大舅媽,我哥怎麼回事?我記得他小時候挺好的,沒想到現在是這樣。”吳旭東正想了解一下他那對奇葩的哥哥嫂子。
談九妹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你出事之後,他去上師專,住校,離家挺遠的,就寒暑假回來。期間有沒有遇到什麼事誰也不知道,他也不說。反正畢業後就留校工作了,後來師專跟别的院校合并成了大學,他就跟着鳥槍換炮,成了大學老師。”
“他跟顧蔓蔓怎麼認識的?”
“說是同學介紹的,當初你爸不同意,是他鬧死鬧活的非要跟顧蔓蔓在一起。後來我打聽了一下,顧蔓蔓在他之前談過兩三個,最後都是因為彩禮談不攏,分了。跟你哥結婚,彩禮也沒少要。”
“多少?”
“五百。”
“五百?!!!”
十年前的五百,那可真是天文數字了。
吳旭東忽然意識到,周子琰跟他結婚,壓根沒提彩禮這事兒。
賣汽修店的錢她也沒要。
她可真是完完全全抛棄了物質,隻跟他講感情了。
可是他不能不給她物質。
等着,早晚給她買大别墅,讓她好好風光風光!
他下意識握緊了拳頭,無論如何,等她上岸,他要給她補一個别緻的中秋。
一旁的談九妹不知道他開小差了,繼續跟他念叨:“你老丈人那會兒還沒有開始做生意,你爸自然也就沒有入股,沒有現在的條件,拿不出來這五百,你哥就鬧自殺。”
吳旭東回過神來,詫異道:“他還鬧過自殺?”
“是啊!你爸找不到你,已經傷心欲絕,哪敢再看你哥自殺,隻能去借。估計就是這樣,把你哥慣壞了。沒記錯的話,你爸為了這彩禮,還把老家的幾個古董抵押給了别人。我想想都來氣。”談九妹提到往事,心情糟糕,唉聲歎氣。
吳旭東的情緒好不到哪兒去。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哥會這麼混賬。
不過大舅媽的話裡提到了一個關鍵詞,這讓他非常困惑。
結婚的時候,吳家的親眷要請哪些,他完全不清楚,所以拜托了老丈人幫他問了他爸爸。
他拿到名單,按照姓名和地址發去了請柬。
當時就注意到了,沒有祖輩的。
多半是不在世了。
因為對他們沒有印象,也沒有感情,他就沒有多問。
現在看來,是他疏忽了。
他趕緊打聽:“大舅媽,你說什麼老家?我爸媽不是這裡人?那我爺爺奶奶呢?”
“當然不是啊傻孩子!你爺爺奶奶都是首都的。”談九妹想起什麼,起身去書房拿了本相冊過來,“給,這是你媽結婚,寄給我的合照。中間這兩個就是你爺爺奶奶,後面站着的是你爸媽,兩邊的都是叔叔伯伯姑姑嬸嬸什麼的。你爺爺奶奶那邊也是個大家庭啊,可惜了,爺爺被你小姑氣得犯了病,沒了。奶奶傷心欲絕,頭七那天也跟着去了。”
“那我婚禮,我爸還讓我請她?”
“她還算有點良心吧,你爸回城的時候别人撺掇她男人去舉報,她為了阻止她男人犯渾,被打得頭破血流,險些送命。她男人眼見要出人命了,這才慫了。小東啊,你記住了,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你小姑這人吧,貪财沒有底限,讓人恨得牙癢癢,不過大是大非上,還算拎得清。所以你爸讓你請她,也算是情有可原。”
“那她怎麼氣死我爺爺的?”
“為了古董啊。她男人投機倒把犯了事,她想救她男人,要賣你爺爺的古董。那時候隻有黑市敢收,你爺爺怕惹上麻煩,不讓。她就偷。後來果然被人知道了,找到你爺爺敲竹杠,訛走不少好東西。你爺爺一輩子古董迷,好不容易留了點在身邊,一下損失那麼多,能不氣嗎?”
原來是這樣。
吳旭東接過相冊,說不出話來。
這東西不大,也不沉,可是抱在懷裡,卻是沉甸甸的。
那是長輩們曾經來過的證明。
十幾張面孔,有的婚禮上見過,有的卻很陌生,都是跟他有着血緣的親眷。
他隻看了一眼,便合上了。
太心痛,原來他的爺爺奶奶真的不在世上了。
“小東啊,他們老兩口挺疼你的,咽氣之前一直念叨,讓你爸一定要找到你。你爸很是努力的找了一陣子,把你兩個姐姐扔家裡沒人照料,後來你南南姐出事,燙傷了手臂,他這才放棄了。别怪你爸,他要是出去找你,就隻能把你媽媽送我這裡來,我工作忙,也沒辦法時時刻刻照顧你媽。而且當時你兩個姐姐還沒有成年,總不能真的不管她們死活,這都是不得已啊。”談九妹無限唏噓,心情沉重得像吸滿水的海綿。
脹脹的,滴滴答答,全是辛酸淚。
吳旭東沉默了很久,問道:“這張照片可以給我嗎?”
“好哇,你拿去。對了——”談九妹起身,拿了紙筆出來,“這是你爺爺奶奶以前那間四合院的地址。他們留了遺囑,遺囑具體給誰保管的不清楚,四合院給誰也不清楚。不過上次我出差路過看了眼,還空着呢,沒人住。過幾天正好他們忌日,你要是有心,可以去祭拜祭拜。”
吳旭東接過紙條,上面寫了忌日——
吳孟甫,一九七三年七月二十九
林風舉,一九七三年八月初六
談九妹解釋道:“你奶奶的父親,也就是你太姥爺,那是晚清鴻儒,取的名字比較講究,化用了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不過風起隻代表了起始,你太姥爺覺得不夠,便改做風舉。希望你奶奶一生都有浩蕩天風的托舉,像大鵬一樣,扶搖直上。”
吳旭東自然是學過這首詩的,隻是沒想到,這會跟他奶奶的名字聯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