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起得早,加之車廂輕輕搖晃助眠,餘晚晚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待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冷不丁對上了一雙氤氲着水汽的漆黑眸子。
目光相觸,兩個人均是吓了一跳,怕燙似的雙雙彈開目光,假裝無事發生。
雙手抓着身下的軟墊,餘晚晚心情複雜。
宴尋……剛剛是在偷看她?
看他剛剛慌張避開目光的樣子,一定是趁她睡着了在偷看嘛!
抓到對方的小尾巴,餘晚晚腰闆都不自覺的挺直了些,她向宴尋身畔挪了挪,學着他之前的樣子問:“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宴尋臉不紅心不跳,答得幹脆,仿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餘晚晚學他繼續追問:“既是如此,為何要盯着我看?”
看這隻狐狸究竟能怎麼狡辯。
宴尋并不看餘晚晚,隻是抱着雙臂,垂下眼簾道:“我看的不是你。”
餘晚晚愣住片刻,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
她睡了一覺,差點兒忘了她現在是汪明珠的樣子,所以……嚴格來說,宴尋想看的是汪明珠。
心裡……竟然有點失落。
餘晚晚垂下腦袋,輕輕剝了剝指甲,沒再說話。
身下的馬車漸漸慢了下來,馭馬的車夫在外頭朝裡面喊,“二位!客棧快到喽!”
餘晚晚正驚異于竟這麼快就到了,身旁那人忽的湊近,一雙清澈的眼睛望向她,居然讨好似的輕聲道,“可以對我笑嗎?我想看你笑。”
那聲音,抹了蜜糖似的甜。
餘晚晚一怔,眸子裡的光亮了又暗。
脾氣不知從何而來,她将他推開,不情願道:“你讓我笑我就笑?我可不是你養的寵物!你去找你的珠姐姐,讓她笑給你看便是了。”
說話間,馬車已經停穩,餘晚晚提起裙子,頭也不回地跑了下去。
她一邊賭氣似的往客棧裡面走,一邊在胸中痛罵穿書系統,居然讓她攻略一個心有所屬的人!
那宴尋也是個蠢蛋!木頭腦袋!他對汪明珠有好感,不就是因為汪明珠救過他麼,可她救他,還不是為了她自己!
【你不一樣,你是為了回家。】
冰冷的一句機械音,不帶任何情感。
餘晚晚仿若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
她需要系統的時候它裝死,這個時候居然跑出來陰陽她。
但不可否認的是,系統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她也是帶着目的的,并不比汪明珠高尚多少。
汪明珠是為了活下去。
而她,餘晚晚,是為了回家。
這麼說來,宴尋這頭狐狸還挺可憐的。
書中總是隻用幾句話,便輕描淡寫概括宴尋的那些曾經,他失了太多過去的記憶,腦中隻剩零星的片段,最清晰的記憶,竟是汪明珠從冰牢之中将他救出那日。
他身無所依,心亦無所居。
想到這裡,餘晚晚的眸光顫了顫,她頓住腳步,轉身走出客棧。
她要去找宴尋。
他不就是想看她以汪明珠的模樣對他笑麼。
她笑就是了。
餘晚晚雙腿邁出客棧,見宴尋下了馬車,正朝這邊走過來,她抿了抿嘴,提起裙子就朝宴尋撲過去,毫不見外地抱住他的手臂,仰頭朝他嘻嘻笑着,像一隻邀寵的憨貓兒。
宴尋眼中光影一恍,有幾秒愣神。
“對這個笑還滿意嗎?”餘晚晚仰着腦袋說,“我不僅能對你笑,我還能做鬼臉。”
她說着翻出眼白,吐出舌頭,随後驕傲道,“怎麼樣?沒見過汪明珠做鬼臉吧?”
宴尋眸中居然閃過強忍的笑意,他淡聲道:“還真沒見過。”
“不止這個。”餘晚晚咬咬牙,一鼓作氣将宴尋拉進客棧旁的小巷子裡。
“我還能跟你說個秘密。”
“沒什麼興趣。”
宴尋轉身就要走,餘晚晚像大型挂件似的挂住他,硬是把他扣了回來。她故作神秘道;“我昨日聽到汪姐姐和沈哥哥說悄悄話了,還是和你有關的……”
“和我有關?”宴尋眉頭輕颦,注意力不由的被吸引住了。
餘晚晚無比誠懇地點點頭,“你頭低下來些,我跟你說,汪姐姐她昨天說啊,她說她對你……”
餘晚晚的聲音越說越小,宴尋好奇心作祟,不由地随着她的聲音俯下身子去聽。
她像逮老鼠的貓似的,快狠準地摟住了他的脖子,順勢一擡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上了他的唇。
冰涼……
她卻恰恰與他相反,呼吸交疊的那一刻,她整個面頰越發燙了。
隻片刻,宴尋毫不留情地将她推開,方才平靜的眸中頓時戾氣橫生,未及餘晚晚開口,他陰沉着一張臉,轉身就走出了這條無人的小巷。
餘晚晚沒再喊住他,她想,或許她好心辦壞事了。
縱然易容镯将她的臉變成了汪明珠的模樣,她也終究不是她。
這樣想着,餘晚晚擡手去看手上的白印,卻發現那道白印……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了。
沈之禮向她叮囑過,易容镯産生的效應可以維持三個時辰,手腕上的這道印記,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短,直至消失。
然而餘晚晚壓根沒去注意這道白印,連它什麼時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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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尋渾身不适地進了客棧。
卧房内,他不論是坐還是躺、是睜眼還是閉眼,腦海裡都是餘晚晚的那張臉。
花市街,她一身如火的紅衣,在人群中向他跑來的樣子;那一樹海棠花下,她笑得暖融融的樣子;清晨時分,她撫摸着樹幹告别的樣子;馬車裡,易容镯的功效退去,她仰着臉安心酣睡的樣子……
他說看的不是她,她竟信以為真。
還有……
還有方才那溫熱綿軟的觸感……就像是要将他包裹吞噬,令他覺得危險。
兩年前,他從冰牢中被救下,從此跟着隐山閣二位弟子行走江湖,因着這副好看的皮囊,期間投懷送抱者不在少數。
比她漂亮的,比她優雅的,比她機靈的……他通通漠然置之,無人能近他的身。
怎麼偏偏……面對她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宴尋閉上眼睛,餘晚晚的模樣卻再次侵占他的腦海。
該死!莫非她精通什麼蠱術,對他下了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