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宴彬與其妻尋了如此多的江湖除妖人士,卻傷不了宴樂兒的狐妖夫君?答案還在後頭,各位看官且聽我繼續說下去。
且說宴樂兒的狐妖夫君不僅毫發無傷,還與宴樂兒愈加恩愛,他對宴樂兒那叫一個溫柔體貼,他們二人就如同這世間的尋常夫妻一樣。這樣一來,更是讓宴彬的夫人心中妒意橫生。
宴彬的夫人徐氏,也是吳州的大戶人家出身,與宴家是門當戶對的,她這樣的好出身,難免有些心氣高傲,如今她生活得不如意,心裡又如咽得下這口氣呢?她叫天天不應,怨地地不靈,内心的恨意無處發洩,便暗中将這恨寄托到了生活美滿的宴樂兒身上。
這個時候她謀求的……可就不是錢财了!到了這一步,徐氏所求的,竟是取代宴樂兒,于是她又開始瞞着宴彬,暗中尋那些歪門邪道,想奪宴樂兒的肉身!”
底下一片嘩然:“天底下竟還有這等荒謬之事?”
“這……這怎麼可能嘛!”
說書老頭兒眉毛一抖,神采飛揚道:“各位看官你們猜怎麼着?徐氏還真想什麼就來什麼!那段時日裡,恰巧有一位姓汪的道士路過吳州,聲稱沒有他拿捏不了的妖。
此時已妒火燒心的徐氏,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徐氏向汪道士坦言,她想奪宴樂兒的肉身,讓宴樂兒的夫君愛上自己。那汪道士竟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他表示這事不成問題,隻是……必須給予他豐厚的報酬,他才能幫她辦事。”
聽到這裡,靜靜坐着的宴尋眉頭輕擰。
那日夜裡,奪舍妖說的那番話在他耳邊回響:“你的父親死在誰的手上?若不是汪家人祖上造的孽,李漫山又為何要讓汪明珠去救你?”
難道,奪舍妖說的都是真的麼……
他膝上的拳頭不由捏緊。
台上說書老頭兒的聲音越說越輕,整個聚緣樓内的食客也越來越安靜,皆是豎着耳朵,生怕錯過了什麼似的。
“徐氏缺的是什麼?她缺的是财富嗎?不是!家世錢财她通通都有,她不斷斂财,到頭來内心還是一片無盡空虛。
眼下,她想要的隻是有人愛她。
隻要能變成宴樂兒,那郎君的愛便手到擒來了,花點錢算什麼!這錢看樣子是花出去了,實際上不還是花在了自己身上麼。拿錢财換一副貌美的身軀,再換得一位俊朗男子無盡體貼的愛,怎麼想都是劃得來的!
徐氏似乎比那道士還迫不及待,當時就立即答應下來了,她承諾事成之後,定将給予汪道士豐厚的報酬。很快寫好憑據,按好手印,徐氏便開始與汪道士商議如何下手。
這汪道士的出現,就像是為徐氏的所需量身定制的一樣。前些日子裡,他恰巧收了一隻奪舍妖,如今隻需利用奪舍妖的能量,便可輕易将宴樂兒的三魂七魄逐出體内,如此再安排徐氏趁機而入,一切便可完成得毫無破綻……”
宴尋的拳頭緊了又緊。
所以,一直以來是他錯恨了母親麼。
那些零碎記憶中對他又打又罵的人,不是真正的母親,而是徐氏?
但是……母親在園中溫柔地将百果蜜糕喂進他口中的那次,又該怎麼解釋呢?
那日她眼神中如春風般的愛,是裝不出來的。
人群中一個聲音向台上嚷去:“徐氏到底有沒有奪舍成功啊?急死我了,老先生你快些說!”
老頭兒仍是悠哉:“就在一日午後,宴樂兒的夫君出了門,道士與徐氏便趁宴樂兒午休進了她的卧房,至于那宴樂兒的丫鬟,早就被徐氏買通了,見他們來了,丫鬟們都乖乖退下了。
可是令汪道士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他居然失敗了……
他手中控制着奪舍妖的力量,試圖将宴樂兒的魂魄逼出體内,那股力量觸及宴樂兒的身體,就像是被吸進去了一樣。
看見宴樂兒仍然平安無事地躺在那裡午休,汪道士不甘心,又反複試了幾次,還是像方才一樣,那股力量從他手中消失了。”
聽到那汪道士吃憋,底下的茶客有人驚訝,有人疑惑,有人大呼痛快!
老頭兒笑了笑:“謀害不成,二人遂撤,汪道士告訴徐氏,奪宴樂兒肉身之事,他怕是做不了了,隻是……若還有其它所托,他可以試一試。
經過此事,徐氏心中的無名妒意更深了,這宴樂兒究竟有什麼本事,竟連汪道士也對付不了她!”
食客們也無一不感到詫異:“宴樂兒莫非也是什麼妖怪不成?”
“依我看,是她的夫君在暗中保護他。”
“我賭那道士是個騙子,他沒本事還想騙錢。”
周圍議論聲不絕于耳,餘晚晚眼見對面的宴尋一動不動地坐着,長而濃密的睫毛随着眼眸垂下。
她明白的。
對于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這隻是一個打發無聊時間的故事,唯獨對宴尋來說不同。
聽客看客們或怒或喜,或叫好或大罵,一旦走出這間聚緣樓,那些故事裡的喜怒哀樂都将如随風而過的煙雲,隻是擦身而過。
然而所謂故事,聽在宴尋耳中,則如同揭開血痂,皮肉分離。
這血痂被硬生扣下來之後,皮肉裡究竟還會流出多少血?
他不知道。
再往前,在這血痂還未形成之前,這片皮膚究竟流血潰爛成何等模樣?
他亦不知道。
餘晚晚腦袋愈發昏沉,她看向宴尋,仍是抿嘴笑了笑,坐到了他的身旁。
她将柔軟的小手輕輕覆上他緊握着的拳頭,試圖為他撫平一些怒意。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宴尋,那個時候你已經在你母親的腹中了,會不會是……你在保護着她?”
她說罷擡眸,對上他墨色的眸子。
他眸中的光顫了顫,爾後再次被暗色的迷霧籠罩。
既然他在腹中就有能力保護母親,為何……他終究還是與她分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