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幾遍?”白苑忽然間吼了一聲,然而很快又換作虛僞的溫柔:“尋兒,乖乖聽娘的話,才有甜甜的血喝,否則就沒有了。”
“尋兒不要喝血了,娘親别趕尋兒走。”
這孩子此刻不過是一粒孤舟罷了。
“來,到叔叔這兒來。”白苑身後的那個男人忽然笑着喚那孩子。
孩子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抱着枕頭,慢吞吞地朝男人走了過去。
走到了另一面的床邊,那男人忽的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像扔一塊破抹布似的将他丢飛了出去。
“啪——”
門外是重重的落地聲。
餘晚晚追着跑了出去,小宴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餘晚晚下意識地想要去扶他起來,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空空的,什麼都摸不着。
“對不起,我什麼都幫不了你。”餘晚晚抱着腿兒在地上坐下,将腦袋埋進了膝蓋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孩子艱難地動了動,撐着地慢慢站了起來。
他踉跄着步伐,将那個同樣被甩飛去的枕頭撿了起來,抱進懷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了。
燭火越往前越暗,狹長的走道盡頭是一片漆黑,他小小的身影就這樣一晃一晃地融入了黑暗中。
窄而長的走道内隻剩下餘晚晚一個人坐在那兒,身後遙遙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宴樂兒琴音般的聲音,卻是由白苑說出來的。
“我早就想除掉女帝了,隻是那個老狐狸戒心重得很,嗬嗬,多虧了我的尋兒。”
整個走道裡的光全都熄滅了,層層疊疊的笑聲在耳邊不斷被放大,重疊。
恐懼與憤怒幾乎要将餘晚晚吞噬個幹淨。
身子猛然一抖,眼前的畫面扭轉。
餘晚晚陡然睜眼,系統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
【警報!警報!】
【男二正在黑化中,請盡快前往阻止其黑化。】
餘晚晚不顧那顆快要蹦出體内的心髒,她掀開被子踉跄地沖出了房間,直撲旁邊宴尋的那間屋子。
好在他沒有栓門,餘晚晚一推就将門推開,她直朝宴尋的床邊撲了過去。
屋内沒有點燈,隻有窗外的一點光照了進來。
餘晚晚擡手摸上他的額頭,沾了一手的冷汗。
難道他也夢到了和她同樣的場景?
“宴尋,宴尋别怕。”餘晚晚慌忙地拉住了他的手。
躺在床上的宴尋像一隻淋了雨的小動物,不停地顫抖着。
餘□□脆脫掉鞋子撲了上去。
她隔着被子将他抱住。
“宴尋不怕,有我在這裡,我在這裡陪着你呢。”
黑暗的屋子内,隻剩下兩個情緒都有些失控的人。
餘晚晚自己,亦是未從那場夢境帶給她的害怕情緒中走出來。
然而她還是需要不斷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撫慰另一個比她更失控的人。
她不敢猛然将他叫醒,隻得盡可能拿出令他安心的語調,一遍遍地試圖将他從夢境中緩緩拉出。
“那都是夢,宴尋别怕……欺負你的人我幫你殺掉了,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不會再有了。”
她将他擁在懷裡,顫抖着的手輕輕撫着他的腦袋,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穩,身子也顫抖得沒那麼強烈了。
她這才脫了力似的朝一邊滾去,滾到了床的裡側。
呆呆望着黑暗中的床頂,她渾身也已經被冷汗浸透。
腦袋裡居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念頭——澡白洗了。
身旁的人平靜了下來,餘晚晚思緒沉沉,粘稠如一碗漆黑的漿糊。
方才太過緊張,如今猛地松散下來,四肢也沉得擡不起。
還未來得及回自己那間屋,餘晚晚便倒在宴尋床榻的裡側,昏昏睡了過去。
眼前的空間被無形之手扭轉,所有的斑斓的色彩被詭異地擰作一團,而後那隻手倏然一放,宴尋還是孩子的模樣。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他手中拎着一隻狐狸的頭,一步一步朝前緩慢地走着。
“滴答……滴答……”
手中的頭顱血肉模糊,鮮紅的液體不斷地滴下來。
他隻身穿行于長長的走道中,臉上挂着一點兒淡淡的笑。
爾後,他打開了那扇門。
坐在梳妝台前的女人扭頭看他,在看到他手中頭顱的那一刻,目眦盡裂。
小孩兒仍是笑着的,如餘晚晚之前看到的那個場景一樣,純淨潔白的笑。
他仰頭看向那個女人,那個每日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娘親,以後沒人能将我們分開了。”
那個将他像破抹布一樣甩出去的男人,被他殺了。
“娘親,你不高興嗎?”
女人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兇狠表情,她渾身顫抖着,瞪着眼睛朝那孩子撲了過去,揪着他的頭發就是一頓打。
“瘋子!雜種!我要讓你痛不欲生!”
孩子任由她打着,踹着,沒有還手。
他被她踹到了角落裡,縮成一團,又被她揪出來往外甩。
“娘親以前最喜歡尋兒了。”
“娘親,你為什麼變成這樣了。”
“娘親,尋兒好想你……”
滿身是血的孩子終是昏了過去,軟軟塌塌地倒在地上,像一條樹底下被人踩過的小蟲。
頭發被扯亂,衣服被撕破,露出來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完好的。
令人不忍心再看……
唯有那濃密的睫毛,輕輕覆蓋住下眼睑,竟帶給人一絲柔軟安适的錯覺。
太陽的光照進來,仿佛這隻是一個溫暖的午後,孩子靠在母親的懷中,安睡的側臉。
然而終究不是。
失去的那些東西,是撿不回來的。
白苑對他做的那些事,足夠殘忍。
比這更殘忍的是,她用着宴樂兒的皮囊,做着傷害宴尋的事。
狐仙廟一别,重逢後,娘親還在他眼前,卻不再是他的娘親了。
他以為隻要他乖乖聽話,娘親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溫柔地對着他笑,給他吃百果蜜糕……
還是會在午後的陽光下,握着他的手教他寫字,四周鳥語花香,世界一片明亮……
……
拿孩子出了一頓氣後,白苑繞着昏迷倒地的孩子走了一圈。
她的腳步輕而慢,出口的語調卻透着陣陣陰狠和得意。
“現如今,青玄國内與我敵對的勢利,都已經被鏟除幹淨了,老狐狸也死了……嗬嗬嗬嗬!今後我就是女帝了!”
她踩着孩子被撕裂的衣擺蹲下,沖着昏迷的他笑道:“謝謝你啊,不如……送你一個禮物?送你去地下見你娘親好不好?”
隻有他們二人的房間内,她抹得鮮紅的嘴咧開大笑着,眼睛卻死死瞪住地上的孩子。
她手一伸,化作尖利的爪子,直直刺向那孩子的心口。
“女帝!不好了,封靈塔一直在晃!地面要裂開了!”
遙遙的聲音伴随着密集的腳步聲,從狹長的走道上快速傳來。
“什麼!”
白苑瞪大了雙眼,一甩袖子便沖出了房間,直奔封靈塔而去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孩子,餘晚晚無能為力。
她現在知道了,這是系統給她展示的記憶碎片。
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了,她什麼都改變不了。
餘晚晚咬着牙冠,攥緊了拳頭:“白苑,你還是死得太輕松了。”
即便她将白苑戳成了篩子,一刀揮下了她的頭顱,她還是覺得不夠,遠遠不夠。
餘晚晚這一生,從來沒有這樣地恨過。
她低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孩兒,咬咬牙離開,跟上了白苑的步伐。
向前跑了隻是幾步,狹長的走道自動向身後抽離出去,停頓之時,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陡峭的雪峰之上,立着一座金邊白塔,塔邊整齊站着兩排守衛,低着頭迎接白苑的到來。
這座塔并不似餘晚晚設想中的那樣高大。
它不僅隻有二人高,門也十分窄小,勉強夠一個不胖的人走進去。
果然如方才前來報信的人所說,此時整座塔身都在劇烈震動,塔内散出陣陣白金色光芒。
白苑手腕在空中翻飛,塔門被打開,餘晚晚緊跟其後跑了進去。
令她詫異的是,進了塔,朝中心垂目往底下看去,一眼竟望不到底。
原來這塔之所以在外面看起來極小,是因為它并非向上而建,而是似地宮一般向下而建。
封靈塔外面在晃,裡面晃得更加厲害,各種顔色的靈體在塔内蹿動。
紅色、綠色、青色……
幽怨之氣撲面而來。
後背發毛,渾身不适,餘晚晚隻能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記憶碎片以夢境的形式展現給她的,沒有危險,沒有危險。
既然她來了,就必須一探究竟。
随着白苑的腳步,餘晚晚到達了塔的最底層。
塔身終于停止晃動,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塔底的中央立着一座二人高的小冰山,晶瑩剔透,裡面直直立着一名烏發雪膚的青年男子。
“白苑,你來了。”
男子閉着眼睛,并未開口說話,卻有聲音從四周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