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幾乎沒有任何生物,有的隻是一片深沉的黑與寂靜。
也或許有,隻是肉眼無法看見。
入了海底,餘晚晚和宴尋依如煙所說,在原地等待片刻,會有“人”循着碧水珠的獨特氣味來接他們。
不多時,隐約模糊間,頭頂果然有一個黑漆漆的胖碟子,正在往他們這兒遊過來。
“烏龜?”餘晚晚發出疑惑的聲音。
“誰?誰在說話?”一個古怪且滑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餘晚晚仰頭看看身邊的宴尋,又看向那隻快速劃着爪子遊過來的東西。
她壯了壯膽,試探着朝那兒喊:“小烏龜?你是如煙姑娘派來接我們的嗎?”
那黑漆漆的烏龜一愣,似乎有點兒生氣,他循着聲音,沖着餘晚晚所在的方向叫嚣道:
“你才是小烏龜,我是你龜爺爺!”
餘晚晚:“……”
好兇的烏龜,還會還嘴。
待小烏龜遊近了,餘晚晚才發現,是自己錯了。
它是烏龜,但确實不該被稱作小烏龜。
這是一隻身長約莫三米的大型棱皮龜。
那大烏龜在他們二人面前停下後,還氣呼呼地對着另一個方向直瞪眼。
餘晚晚見這龜身闆不小,還會說人話,想來也是個老前輩了。
于是她朝着它拜了拜。
“老前輩您好,方才多有得罪,還請您擔待,别跟小的計較。”
大棱龜聽見了她的聲音,才扭頭看過來。
它聲音沙啞,且有很重的鼻音,語調卻是上揚的,聽起來頗為古怪喜感。
“噢噢,原來你在這兒。”
餘晚晚乖巧點着頭道:“對,對,我們在這兒。”
大棱龜定睛一瞧,拖長了尾音,恍然道:“噢~這兒還有一個人呢~”
餘晚晚扶額。
看來這大棱龜眼睛不太好。
餘晚晚向它走近了幾步,再次禮貌确認道:“您好,是如煙姑娘囑托您,帶我們去她布下的陣那兒的吧?”
“嗯……”大棱龜從鼻子裡哼出古怪的一聲腔調,而後扯着又沉又尖的嗓門對餘晚晚道:“小烏龜,愣着幹什麼?還不快上來?”
誰是小烏龜啊,她是人好不好。
“好的,老前輩,我們這就來。”餘晚晚并不打算反駁。
她拉過一旁的宴尋,走到了大棱龜面前。
她爬,她爬。
龜殼太滑了,她爬不上去。
餘晚晚欲哭無淚。
宴尋默默看了餘晚晚半晌,一言不發将她摟了過來,“唰”的一下淩空飛到了大棱龜的背上。
“坐穩了!”
大棱龜扯着又啞又尖的嗓門大喊一聲,馱着宴尋和餘晚晚,揮着爪子一騰而起,自如地在海水中向前遊去了。
餘晚晚适應能力還算快,眼下入了海中也好一會兒,心裡的恐懼感雖然還在,但也已經消散了許多。
畢竟和如煙安排的“人”交接上了。
況且還有宴尋在呢,不是她孤身一人。
在大棱龜背上坐穩片刻後,餘晚晚開始叨叨。
“老烏……老前輩,我們多久能到那兒?”
大棱龜一面揮動着爪子,一面擡高聲音道:“很快就到啦,小烏龜。”
餘晚晚抗議:“我不是小烏龜。”
她下一刻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将口中的話無縫銜接了下去。
“老前輩,你有沒有看到另外兩個人?一個白衣服的呆子和一個藍衣服的美人兒。”
一邊的宴尋:“……”
棱皮龜扯着嗓子,拖長了尾音:“他們二人比你們到得早,已經由我夫人馱着送過去啦……應該就在前面不遠處。”
即便老烏龜看不到背上的她,餘晚晚還是習慣性地點了點頭。
很快她又有了新疑惑:“老前輩,您也生活在這片海裡嗎?”
大棱龜似乎很無語:“不然呢?”
餘晚晚對許多書中未曾解答之事感到好奇。
她坐在龜背上,托着腦袋問:“如煙姑娘是怎麼把消息傳達給您的呢?”
“哈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烏龜。”大棱龜大笑了幾聲。
它道:“在楹海城,就沒有如煙姑娘做不到的事。”
這些日子來,如煙姑娘的确讓餘晚晚開了一把眼界,她在餘晚晚心裡,确實可以堪稱神通廣大了。
但嚴格來說,又不能算是無所不能。
雖然如煙姑娘的本事已經十分了得了,但她也有她做不到的事,不是麼?
餘晚晚撓頭,“既然如此,如煙姑娘為何還要我們為她做事呢?”
大棱龜搖了搖頭,咂嘴道:“小烏龜,這你又不知道了吧。”
餘晚晚睨着老烏龜的後腦勺,眸中閃爍起了好奇的光:“我的确很多事都不知道,老前輩,您講給我聽聽呗。”
大棱龜歎了一口氣,用一種老年人訴說悠悠往事的語氣道:
“小烏龜,我告訴你啊。
如煙姑娘,并非沒有能力殺掉那人頭蛇身的海妖。
隻要她想,即便是足不出戶,她也能将海妖處理了。
她之所以不殺海妖,念的是從前那點情分。”
餘晚晚愈發好奇了:“如煙姑娘與那可怕的海妖有什麼情分?”
大棱龜清了清嗓子道: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海妖曾經救過如煙姑娘好幾次。
如煙姑娘一直将這份恩情記着,故而海妖被關到楹海城之後,如煙姑娘對她照顧有加。
然而那海妖早就不是當初的海妖啦,她在楹海城大開殺戒,是如煙姑娘沒有斷送她的性命,隻将她困入海底深處,令她反省。
可未曾想,這海妖不僅在海底三度大開殺戒,還撕碎無辜妖類的魂魄。
如此一來,天君震怒,罰如煙姑娘入了輪回,還體驗了幾世身為凡人的酸甜苦辣呢。
如今這些年啊,海妖愈加癫狂,幾欲入魔道。如煙姑娘這才狠下心來要她的命。
隻是她仍然不願意自己親手了結她,所以才需要你們幫忙。
令海妖死得不那麼痛苦,或許是她最後能為她做的事了吧。”
說完這個故事,大棱龜哀哀地歎了一口氣。
餘晚晚也陷入了一陣沉默,好半一會兒才淡淡開口,“想不到這背後竟還有這樣的事。”
“小烏龜,我問你。”
大棱龜再次開口,聲音中的悲傷之調已不見了。
也是,能活得這麼老,一定心态不錯。
餘晚晚這樣想着,就聽到大棱龜道:“如果是你,你會選擇殺海妖嗎?”
餘晚晚的思考伴随着仰頭的動作,隻片刻後她就十分确定地點着頭道:
“會啊。既然如煙姑娘負責管理這兒的妖,那就代表,她有殺犯錯海妖的正當權利,我若是如煙姑娘,當然會使用我的正當權利。”
一旁的宴尋扭頭看向餘晚晚,似乎有些詫異。
不過很快,他眸中的神色又歸于平靜。
倒是餘晚晚心頭一慌。
宴尋那什麼眼神?該不會覺得她很殘忍吧?
畢竟他跟着沈之禮與汪明珠那兩個菩薩待了兩年……這樣一對比……
倒顯得她餘晚晚沒什麼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