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斯利在宴會之後去見了城主桑德斯，對方在會客廳的沙發上頹然的坐着，金發騎士看着這位不再年輕的家主，他的脊背塌下來，頭頂也多了些白發。

“簡斯利，現在塞萬提斯家族隻能靠你了。”桑德斯疲憊的說，“千萬不能讓聖劍落入外人的手中。”

簡斯利看到從小疼愛自己的伯父露出這副樣子，滿心的質問不知道從何說起，隻是沉默了一會，然後說：“蘭迪堂兄是怎麼回事？真的是他襲擊了德萊尼嗎？”

“不是。”桑德斯看着他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我讓人給他檢查過了，他誤服用了某種緻幻的藥物，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腳。”

簡斯利想到了路西娅身邊那位美貌的煉金術師。

“當初那件事是經過家族長老會的裁定，德萊尼沒有拿出任何證據。”桑德斯說，“蘭迪是和你一起長大的，你應該相信他才對。”

“而且，我們沒有将德萊尼驅逐出家族，隻是沒授予他勳章，将這件事冷處理，已經是我作為一個叔叔，最大的仁慈。”

城主說的這些和五年前的定論沒有任何區别，簡斯利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他隻好把疑惑藏進心裡。

德萊尼雖然從小不在本家長大，但是他在民間的聲譽極佳，今晚那個遊俠揚尼克就是他的好友，這個人同樣風評極佳，英勇義氣，助人為樂，受到很多人的尊敬。

“那……為什麼要把聖劍直接拿出來做獎品呢？”而不是尊從以往的拔劍的形式。

所以，聖劍的持有者，不再需要騎士王的認可了嗎？簡斯利問出心中最後一個疑問。

“這個……你以後就懂了。”桑德斯沒有正面回答，隻是疲憊的閉上眼睛，他揮揮手，那邊男仆上前引着簡斯利離開。

從主宅離開的金發騎士并沒有選擇回教廷，而是在深夜空曠無人的街道緩行，他腦中充斥着今晚宴會上的種種情景。

沉默的德萊尼，表情扭曲的蘭迪，還有和珀修斯等人站在一起的桑德斯。

“呦！”一隻手拍上他的肩膀，揚尼克從後面攬住他，“這不是我們的光明騎士嗎，這麼晚不回去守護你的聖女候選人閣下？”

“揚尼克？”簡斯利看着這個不修邊幅的遊俠，他似乎從來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即使是在人人光鮮亮麗的宴會，也穿着舊舊的風衣，身上挂着各種意義不明的裝飾。

可是在奢華高貴的宴會廳中，依然有人與他像是舊友一般親切寒暄，雖然也有人對他報以白眼，但并不影響他享受宴會的美食美酒。

說不定這場宴會中最舒服的，就是他了。

“我……有些事情，想不通。”簡斯利說。

“嗨嗨，我懂了。”揚尼克一手勒着他的脖子，走向街角亮燈的小酒館，“不管你有什麼煩惱，喝兩口酒，它們就會消失。”

酒館燈光昏黃，裡面隻有幾張簡單的桌子，在一眼就能看完的室内，老闆熟練的給揚尼克端上來一盤琳琅滿目的酒瓶和兩個酒杯，就到後面的廚房去了。

看來，遊俠是這裡的熟客。

簡斯利不知道如何開口，揚尼克也不催促，隻是把七八瓶酒依次倒入酒杯搖晃攪拌，最後放在騎士的面前。

“嘗嘗看，我為它取名為‘深夜你的憂郁隻有月亮知道’。”

簡斯利一口悶了。

嘶——跟名字沒有任何關系的酒，入口的時候順滑無比，但是辛辣的味道瞬間充滿鼻腔，下一秒喉嚨像是被人灑滿了火油，一張口，火星子沿着喉嚨一路燒到胸腔。

騎士偏白的膚色立刻變成深紅，他碧綠的眼睛也被燒的通紅，像是被烈火淬煉的琉璃。

“哈哈哈哈！爽不爽！”揚尼克給自己也調了一杯然後喝下，眯着眼睛沉浸在痛與暢爽之中。

簡斯利感覺自己腦子裡的雜念被燒的幹幹淨淨，思緒一片清明，他忍不住問。

“為什麼伯父要把聖劍拿出來作為獎品？他到底有什麼苦衷？”

“因為錢啊。”

“啊？”金發騎士怔住。

“因為女爵和傭兵王出了錢。”揚尼克慢條斯理的說，“你連這個都不懂嗎？”

“你們塞萬提斯家族，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了。”

“你知道塞萬提斯家族現在有多少人嗎？你們本家的大宅多麼的富麗堂皇，就算是黃金之城的貴族老爺也不過如此。”見騎士想要反駁，揚尼克擡手示意等自己先說完。

“原本騎士王帶着家眷來到黑山的時候，就是一無所有，就算是他後來建立了黑鐵之城，你指望一個隻活了五十歲的人，能夠給家族積累多少财富呢？”

“即使後來你們家族掌管了一城的稅收，先不說這些稅收的錢要用在建設城市上面，就說這些稅收的來源全部都是平民和商人，與礦場的财富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揚尼克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畫了個圈。

“城中大部分财富，為女爵所有，她有着皇室授予的頭銜，可以不用交稅。”他的手指畫了另外一個圈，“而塞萬提斯家族，隻是擁有了一些土地，但是城内的年輕人，都以成為騎士為榮，他們不勞動不生産，就沒有錢，也交不起稅。”

揚尼克問：“你想想，你從小到大，吃的食物，穿的衣服，住的房子，這些錢從哪裡來呢？”

“而現在，富麗堂皇的城主府，絡繹不絕的仆從，又是誰在供應呢？你們家族的長老會，那些住在舒适大宅裡的老者，又是誰在供養？”

簡斯利沉默下來，他從未思考過這些問題，他的目光一直是向上的，看着那些強大的騎士，崇拜着自己的先祖，追随着光明教廷的指引，守護米伽莉。

他應該看看周圍，看看腳下。

“……所以，這些錢是從哪裡來？”金發騎士不禁問道。

揚尼克隻是笑笑，他說：“這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

簡斯利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他感覺自己剛清明一些的腦子變得更加混亂，此時酒館的燭火好像變成旋轉的星辰，一會又像是米伽莉的雙眼。

“咚！”金發騎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激起一陣灰塵。

“啧啧啧，酒量不行。”揚尼克喝一口酒評價到，“不如德萊尼。”

此時默文從黑暗中現身，悄無聲息的站在他的身後。

“魔法師先生，好久不見。”揚尼克沒有回頭，隻是指了下旁邊的空位，“也來一杯？”

默文坐到桌邊，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簡斯利，問：“所以，錢是從哪來的？”

揚尼克說：“你覺得除了礦場，黑鐵之城還有什麼？”

除了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