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夕和雷克斯同時放下智腦，他們坐在宿舍的小客廳裡，對視一眼。
“……你不問嗎？”雷克斯忽然開口。
“問什麼？”夜夕說。
“那個女人的事情。”
那個女人？夜夕反應過來：“你是說弗洛麗？剛才南玉都和我說了，說她是教育部高層的女兒，非常小心眼，以後可能還會再報複我。”
“不是！”雷克斯暴躁的撓了撓紅發，“你就不問她為什麼要來找茬嗎？”
“你願意說嗎？”夜夕說，“不說也沒關系，反正人已經得罪了。”
雷克斯原本心情五味雜陳，但是聽到少女這句話，他氣極反笑：“我真是搞不懂你的腦回路。”
“說你膽子大吧，在基地的時候就像個小鹌鹑一樣，說你膽子小吧，你還能主動跟我握手。”雷克斯對于這件事耿耿于懷，他覺得那一刻就好像是一切的緣起，是命運齒輪開始轉動的瞬間。
“到了向導學院，居然能無所顧忌的打架……還是為了維護我……”雷克斯表情扭曲又糾結，“你……你倒是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夜夕說，“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這下輪到雷克斯無言了，從小到大他的身邊都是人精，早就習慣聽長篇大論的廢話，什麼大局，什麼博弈，什麼得失，總而言之聰明的人有一萬個理由可以将一件事掰開揉碎的說，但是從來沒有人像少女這樣簡簡單單的回答。
因為這是我想做的事情。
兩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半響，雷克斯輕咳一聲開口。
“那個弗洛麗，是個自然偏火屬性的向導，據說和我的匹配度會跟高。她很小就覺醒進入向導學院，成績和能力一直很優秀，我的等級很高，家裡原本是想讓我和她結婚，實在不行，締結向導契約也可以。”
根據夜夕目前掌握的知識，她大概能搞清楚裡面的關系。
東特星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制，但是鑒于向導和複種的特殊關系，複種可以申請與向導締結契約，締結之後，可以和配偶一樣，享有精神梳理的優先權。
大部分的複種都會争取，成為與自己适配度高的向導的配偶或者是契約者，這樣才能保證自己能夠接受長期穩定的精神梳理，不需要購買高額抑制劑，也不需要與上億人去向導中心排隊，等待遙遙無期的政府安排。
雷克斯就是因為這個，所以被家裡安排和弗洛麗相處，隻是他性格桀骜，不但不會讨弗洛麗歡心，還常常做一些反向操作。
“我看到她的樣子就想作嘔。”雷克斯陰沉着臉說，“我見過她把複種當成是狗一樣，讓人馱着她在院子裡爬來爬去，還要吃她扔在地上的食物。”
“她心情好的時候，還能讓身邊的複種舔舔她的鞋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讓人去做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去偷東西，去搶劫，甚至是去殺人。”雷克斯說，“可是當你做完這一切，她又會擺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但是如果不照她的指示去做，就會被趕出去，再也沒有和她接觸的機會。”
雷克斯露出惡心的表情：“我受不了這些，直接完全異化，将她們家踩個稀巴爛。”
……夜夕腦子裡忽然出現畫面：華麗高級的豪宅忽然出現一隻肚子巨大的西方龍，然後像遊戲裡的怪獸一樣，咆哮着噴火，用大腳闆把房子踩得稀巴爛，然後裡面的人尖叫着四散而逃。
“噗嗤。”她忍不住笑，“那她一定是超級生氣。”
雷克斯好像也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嘴角忍不住勾起：“啊，是啊，超級生氣。”
“原本我要進監獄，但是司法部看在我是SS等級的份上，讓我去了六區的高危區，在那邊我遇到了納克亞老大。”雷克斯說，“後來老大回到内環，就把我帶到執行局。”
雷克斯說完緊緊盯着夜夕，觀察她的反應。
沒想到少女好像并沒有共情到他的故事，隻是疑惑的說：“我有個問題。”
“你說。”
“我總是聽他們說什麼上三區下三區，應該是内環分區的意思對吧？”得到對方點頭肯定之後，夜夕奇怪的問，“那我就很奇怪，所有向導都出生在上三區嗎？感覺每個向導都很有背景，家裡都有點勢力。”
“難道就沒有普通家庭出來的向導嗎？”
雷克斯：……他好像有點理解少女為什麼總被人說不是失憶了，而是腦子壞掉的原因。
她過度缺乏常識。
他耐心地解釋：“因為‘收養’，政府在新生兒出生的時候，就會開展一年一次的檢測，直到孩子成年。”
在這一年一度的檢測中，被檢測出有精神海存在，有覺醒潛力的孩子們，會被上三區的家族們選中，然後通過光明正大的“收養”、“資助”，或者不那麼合法的“威脅”、“買斷”，将向導歸到自己的勢力之下。
就像夜夕與鳳玉岐的婚約，并不是出于鳳玉岐本人的意願，也是鳳家收攏向導的手段之一。
自從向導誕生，就作為一種稀缺資源，在早期被蠻橫的買賣甚至是囚禁豢養過，經過上千年的整治，政府從新生兒開始監管，終于建立了較為安全的向導培養通道。
但是各個家族勢力，還是通過各種方式，提前與向導接觸，将她們納入自己的勢力之中，雖然後期還是會送到向導學院進行學習，但是作為“向導資源”的掌控者，他們變相擁有了向導的控制權，能夠淩駕于政府分配之上，直接控制向導本人的意志。
這種做法雖然有些以權勢壓人，但是對于向導本身，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政府對此也就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政府裡面的人員，百分之八十也是來自于上三區。
這個存在于一萬多年的人類城市，社會結構和權利架構盤根錯節，經曆過數次的解體和重組，終于發展成現在的模樣。
很多看起複雜離譜的規定，其實都是來源于社會的長期發展，自動生成的，相對合理的規則。
但是從其他世界而來，腦中有無數個法則樣本的夜夕，對于這一切卻總是不習慣，看似在小心翼翼的學習吸收新世界的知識，實際上整個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邏輯，還是我行我素，毫無章法。
也怪不得總有人要說她腦子壞了。
但是雷克斯很喜歡，因為他原本也是個腦子簡單的人，隻是被複雜的向導和複種的關系，還有各種勢力、權利給桎梏。
小時候的肆意妄為，直到現在他還不斷的在品嘗苦果。
他強迫自己理智缜密，克制自我，去适應這個糟糕的世界。
但是他的本質還是一頭滿腹岩漿隻想無腦咆哮的暴躁龍。
“……你……”他絞盡腦汁想說一些安慰或者開導的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個技能，“你下次别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我皮糙肉厚的，她也不能對我怎麼樣。”
“怎麼能這麼說。”夜夕說，“精神傷害也是傷害啊，雖然你是SS級的超□□龍，但是HIC值卻是個脆弱寶寶呢。”
“放心，你保護我，我也保護你。”
雷克斯聞言一愣，臉瞬間爆紅，額頭上的黑角終于忍不住往外冒，脖子上的抑制環又在滋滋冒電光。
他手忙腳亂的站起來，往房間走去：“我……老大有事找我，你，你先自己待一會。”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如南玉所說，她被針對了。
班級裡面人不多，她被孤立的還不是那麼明顯。
但是每當她出現在學院内部，乘坐有軌交通也好，在食堂吃飯也好，甚至是去逛街購物，周邊的人都像是遇到病毒一樣，遠遠地躲開。
但是夜夕無所謂，這種小學生級别的孤立遊戲，根本傷不到她分毫。
期間鳳千瞳也知道了這件事，特地發消息來問她。
鳳千瞳：【你不是能說會道嗎？能用嘴解決的問題，為什麼要動手。】
鳳千瞳：【果然是個小傻子。】
夜夕：【你發消息就是來嘲諷我的嗎？】
夜夕：【不過沒關系，最近都沒有人和我說話了，你這種程度的嘲諷，我就當成關心收下了。】
鳳千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