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級别的吸血鬼的力量有一種壓倒性的恐怖，基蘭三人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被看不見的力量束縛住，懸在半空中，随着丹尼斯的腳步一路往前。

他慢條斯理的穿梭在鐘乳石之中，優雅自如的仿佛行走在古堡的宴會廳。

虛無的記憶在此時出現，他閉上眼睛，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那個不存在的古堡，華麗陰暗的房間，布滿雕花的黑色棺椁，裡面鋪滿了柔軟的絲絨與黑色的玫瑰。

死亡是永恒的甯靜，而他早就身處其中數不清的歲月，冰冷的血液與安靜的心髒，是亘古不變的詛咒，将他束縛在其中。

隻是閉上眼睛回憶的時候，總有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丹尼斯醫生，你知道玫瑰嗎？”哈莉坦站在黃昏的窗口，融融的橘光落在她的周身，讓她像一朵可愛的向日葵。

“據說它很香很美，綻放的時候，鮮紅的花瓣上帶着露珠，看起來像是豔麗純真的少女。隻是要小心它尖銳的刺。”

穿着黑衣的丹尼斯醫生站在門口，窗口的陽光将房間分成明暗兩個部分，界限雖然模糊，卻清楚的警告着吸血鬼先生，這是他此生無法涉足的領域。

所以說，他讨厭白天值班巡房。

“哈莉坦小姐，如果您今晚不想在咳嗽與低熱中度過，我勸你最好遠離那個窗台。”英俊的丹尼斯醫生對少女的細膩情懷完全無感。

他甚至不知道玫瑰代表着愛情的無聊傳言，因為他記憶中的玫瑰，都是凋零幹癟的黑色，與蝙蝠的翅膀沒什麼兩樣。

少女遺憾的關上窗戶，順便拉上紗簾，于是黃昏微弱的陽光被擋在窗外，丹尼斯醫生終于能靠近病床，記錄病人今日的數據。

錯眼見，他看到一抹鮮豔的紅色，不由微微一愣，定睛看去，才發現是一束新鮮的花，應該是哈莉坦的家人在下午來探望她時留下的。

“很美吧？”哈莉坦察覺到丹尼斯的眼神，“這是我家花園裡的玫瑰……我從小就被關在屋子裡，父親和母親知道我喜歡玫瑰，特意為我種在窗前，這次它又開花了，于是他們将花剪下來帶給我。”

哈莉坦憐惜的撫摸着鮮豔的花瓣：“隻是他們不知道，與其将它剪下來放在花瓶裡，我更喜歡看它自由生長的樣子，從雜亂的枝葉中生出青澀的花苞，日複一日的沐浴陽光雨露，吸收養分，用盡全力綻放。”

“即使最後花瓣掉落在泥土中……也是場完美的謝幕。”她哀歎道，“總比關在這小小的花瓶中，孤獨的枯萎來的好。”

“嗯……非常優秀的……無病呻吟。”丹尼斯醫生合上病曆簿，“你還有心思想這些，說明精力還不錯。”

“不過我需要提醒您，哈莉坦小姐。”他說，“思慮過多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好事，你現在最好的狀态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什麼都不想，快快樂樂的……”

“度過餘生？”哈莉坦毫不避諱的接話，露出個故作愁苦的表情，“可是這太難了……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悲傷的事情倒是一大堆，如果我是隻豬就好了，這樣就能如丹尼斯醫生說的那樣，吃了睡，睡了吃，哼哼哧哧。”

她故意做出豬鼻子的怪模樣，隻是這位英俊的丹尼斯醫生并沒有笑。

哈莉坦見過他很多次微笑的樣子，對着護士也好，病人也好，甚至是對着自己。

可是她莫名覺得那樣的微笑很冰冷，就像是看起來隻是一層薄薄的雪，拂去之後，卻發現下面厚厚的堅冰。

“啊。”她發出短促的驚叫，原來方才出神的時候，手不小心碰到玫瑰花莖上的刺，或許是母親修剪時不小心漏掉了它。

哈莉坦準備将滲血的指尖放入口中，手腕卻被丹尼斯醫生牢牢握住。

“怎麼了？”少女發現對方的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鄭重與認真。

“……口水确實可以消毒，但更需要注意‘病從口入’。”丹尼斯醫生聲音平穩的說，隻是有些急促的呼吸洩露了他的緊張。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最終從旁邊的換藥托盤上，用鑷子夾了一團棉花，将血珠吸去，而後換了個新的棉團，讓少女自己按住。

哈莉坦沒注意醫生将沾血的棉團不動聲色的收進口袋裡，她還怔楞于對方猝不及防的接近，英俊矜貴的面容與自己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數清楚對方淺褐色的睫毛，與濃稠的暗金色瞳孔裡的紋路。

“……醫生……”少女怔怔的開口，“我總覺得你好像是夜晚的星星，總是遠遠的挂在天邊，雖然閃爍着光芒，卻并不讓這光芒照耀着誰，隻是兀自美麗着。”

她伸手捂住猛然跳動起來的心髒：“可是剛剛，我卻覺得……星星落入了我的懷裡。”

往日我仰望星辰，今日星辰卻向我而來。

丹尼斯醫生淡定的為她拉上被子，走到窗邊，恢弘的深藍色天幕沉沉降落，海浪聲層疊傳來，滿天星辰點綴在夜幕之上，甯靜而悠遠的閃爍着。

他把窗戶關好，拉好窗簾。

“好好休息。”丹尼斯走到門邊，視線落在她藏在枕頭下的浪漫小說上，“不要看的太晚，我會讓護士來查房。”

他說完關上了門。

丹尼斯醫生穿過走廊回到自己的診室，他在這家醫院非常受歡迎，沒有女性不喜歡這樣一位英俊優雅的紳士。

他白皙的面龐仿佛是大師雕刻刀下最完美的石塑，值得寫上幾百上千頁的詩文來歌頌他的氣質與容貌，更别說他還兼具潔身自愛的高尚品格。

這樣一位受歡迎的紳士回到自己的診室，挂上休息中的牌子，将門反鎖。

他甚至等不到幾步之遙的沙發，雙腿脫力的倚着牆面，從口袋裡掏出尚且鮮紅的棉球，置于唇邊，貪婪地吸取其中散發出來的濃郁香味，緩慢低沉的喘息着，蒼白的臉頰染上病态的紅色。

這是千年間，從未感受過的，甜蜜的香味。

他聞不到玫瑰的芳香，也不喜歡豔麗的色彩，可是在此刻，這朵小小的染血的棉球，卻成為獨屬于他的玫瑰。